听出平南侯似不愿让自己第二日就将我带走,宇文弘诺凤目微黯。
平南侯忧心忡忡地看看我,又微露惧色地看看宇文弘诺。
只见宇文弘诺面露不豫,冷冷言道:“太子妃已无大碍,她失踪多日,太子府一直在竭力隐瞒。我此次出府也未曾向陛下与母妃禀报,一旦被发现,只怕于太子妃、于东宫皆将有大不利。”
平南侯欲言又止,但也不敢再阻拦。
小世子在一旁劝道:“爷爷,姐夫如此着急回京,想必迫不得已,您要是不放心,就由我护送他们一程。”
宇文弘诺慌忙抬手制止到:“此行最怕引人注目,小世子威名在外,与本宫同行未免太过招摇,本宫一人一定能照顾好太子妃,侯爷与小世子不必挂心。”
平南侯满是担忧不舍,语气中甚至带上乞求之意:“那就让我府上的丫头夏柳跟随吧,她略通医术,人又机谨,路上也好照顾殿下与太子妃起居。”
宇文弘诺略一犹豫,见平南侯言辞恳切,默不作声,算是应允。
第二日还未破晓,平南侯就备了一辆外表普通,内里却异常舒适的轻便马车,依依不舍送我三人上路。
夏柳扶着我进了马车里,宇文弘诺则坐在车前,趁着冥冥薄暮,从平南侯府一个不起眼的侧门,匆匆离去。
我躺在马车里,看到夏柳在一旁归置平南侯为我备下的随行物品,从饮水吃食到药物衣衾,一应俱全,不禁心中暗暗感叹老平南侯对自己外孙女的一片舐犊之心。
车马在一条较为平坦的小路上行了一两个时辰,就被赶上一条颇为崎岖难行的土路,车厢颠簸起伏,有几次我的脑袋差点磕在厢壁上。
夏柳见我脸色难看,慌忙对车前的宇文弘诺禀告道:“太子殿下,马车颠簸,怕太子妃身体难以承受,已近午时,不如停下用些吃食,稍事休息再继续赶路。”
宇文弘诺倒是听劝,找了一处隐秘树林,将车停下。
夏柳将我扶出车厢,四处张望一阵后,脸色略带犹疑诧异,小心翼翼地对宇文弘诺说:“太子殿下,奴婢虽从未上过京城,但从小在本地长大,认得一点路。现在咱们走的这条路,似乎到不了京城……”
宇文弘诺冷冷撇了一眼夏柳,吓得夏柳一个哆嗦。
只听他转向我,耐心解释道:“蒹蒹,咱们此行必得避开大路,绕走小路,以免遇到认识你我之人,引来不必要麻烦。”
我觉着他言之有理,微微颔首。
夏柳惊魂未定,慌忙请罪:“是奴婢糊涂多嘴,还请太子殿下责罚!”
宇文弘诺并不理会,见她服侍着我用了餐食,便起身钻进马车,拿出一些食物和水,用一个袋子装好,放上马背,又取出一件轻薄大氅。
我和夏柳望着他,不知他意欲何为。
只见他将拉着马车的两匹大马从车上卸下,将我抱至其中一匹之上,自己也一跃而上,将我用那轻薄大氅牢牢缚在胸前。
宇文弘诺在马上冷冷看向夏柳,问:“是否会骑马?”
夏柳被他异常的举动和眼神吓到,结结巴巴答到:“启,启禀殿下,奴婢会一些。”
宇文弘诺立刻转身,一夹马腹,只丢下一句话给夏柳:“那就跟着走吧。”
一语未毕,马扬前蹄,便飞驰而去。
我都没来及问一句为何丢下马车,就被宇文弘诺裹挟在黄土漫道的疾驰中。
过了许久,我才听到身后有急促马蹄声,知是夏柳已经跟上,方才心安一些。
二马在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上飞奔了一个下午。
在我心目中,宇文弘诺一直都是将裴蒹蒹捧在手心呵护的,他方才突然弃车骑马,完全不考虑我前几日刚受过重伤,让我很是疑惑。只能理解为他急欲抵达京城,唯恐马车速慢,夜长梦多。
傍晚时分,远天传来一串炸雷。
接着疾风电闪,飞沙走石,送来浓重的土腥气。
夏柳在后面大喊:“殿下,快要下雨了。”
宇文弘诺听而不闻,仍旧飞速狂奔。
我被他缚在身前,本来就承受了大部分土路上马蹄击扬起来的尘土。
此刻大风又至,砂石更是劈头盖脸席卷而来,怕打得我睁不开眼,也不敢张嘴。
不一会,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宇文弘诺方才放慢马速。前方雨中,隐隐现出一个村庄的轮廓。
待走进之时,才发现大部分房屋已经坍塌,这是一处被废弃的村落。
宇文弘诺选了一处还能够勉强遮雨的房屋,单臂夹紧我飞身下马,迅速躲进屋内。
宇文弘诺回身外出栓马之时,我打量了一下这间房屋。
屋内虽家具破损,似是已被废弃已久,但相较于一般农舍,还算是一间比较讲究的房屋。
屋分里外套间,外间为厅,里间为卧,还保留着床榻等一应家什。
夏柳也很快匆匆找来。
因为平南侯为我准备的衣物都已被宇文弘诺遗弃在马车上,看到我全身湿透,怕我着凉,夏柳就想办法在卧房之内升起一堆火。
她扶着我坐在火边,和身烤着衣物。
宇文弘诺从马上取下吃食与水,夏柳去找了些破旧的锅瓢,借着雨水冲洗一下,就为我热了一些汤水,服侍着我服用。
宇文弘诺则坐在外厅一张破旧桌旁,从袋子中取出一些干肉与饼,也不等夏柳加热,又摸出一只酒壶,自顾自边吃边饮。
夜深风雨更大,吹得摇摇欲坠的窗牖咿呀作响。
夏柳见我面带疲惫之意,就将卧房里那张旧塌打扫干净,没有被褥,便我上去,和衣休憩。
我斜靠在里侧,夏柳则坐在塌边,起先陪着我聊天,渐渐两人都有些昏昏欲睡。
只听宇文弘诺似是吃饱喝足,打了一个酒嗝,摇摇晃晃走到卧房门口,止住脚步。
我睁开眼睛,看到他脚步踉跄,一步跨至塌旁。
夏柳早已起身,见状慌忙要去搀扶,被他一把推开,自己重重倒在榻上。
我自那日坠落御花园,住进太子府将近一月,宇文弘诺夜夜都会伴我身侧,但这却是第一次见他饮酒。
许是酒意太浓,他凤目之中布满血丝,看向我时,眼神贪婪可怖。
夏柳见他倒在榻上,慌忙去帮他脱靴,待那滴着泥水颜色不辨的靴子,好容易被夏柳取下,他就把夏柳一脚踹飞出去。
我惊恐地看向夏柳,她捂着胸口,爬在满是尘土的地上,望着床上的宇文弘诺,强忍泪水,眼中满是委屈。
我不免有些心痛,刚想下塌好言抚慰她几句,也正好避开满身酒气的宇文弘诺。
一只**辣的大手,一把扯住我的肩头,将我扔进塌内最里侧一角。
榻上什么都没有铺,我只觉背后重重一痛,宇文弘诺便整个人过来,将我压到了硬邦邦的塌板之上。
我胸口跟着一痛,粗糙大手探上来,我刚刚烘干的衣物,传出被撕扯的声音。
我拼命挣扎,艰难地向还在地上的夏柳投去求救的目光。
只见夏柳惊慌失措地从地上爬起,弓身弯腰,似是什么都没有看到,异常安静迅速地退至外厅。
一只手用力扯着我繁复的长裙,残破窗外的雷雨声淹没了我的求救……
泪水奔涌不止,眼前模糊不已,狂风暴雨中,似有急迫的马蹄声依稀传来,越来越近,顷刻停在破败的窗外。
窗外夜雨如墨,似有锐利的一闪,刺痛我裸露在外的肌肤。
外厅蓦然传来夏柳一声惊讶的低呼“太子殿下,您不是——”
没有脚步声,咿呀残喘的破塌旁,一个狠戾冷峻的身影倏然而至,在这风雨交加的黑暗中尤为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