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颜做的青团,外头圆滚滚,里头裹的是芝麻白糖乌梅,包好后放在竹叶上,炊熟后吃着清香又不腻。如今她将青团叠在一个小篮子中,看上去煞是好看。
朝青撇着嘴,有些委屈:“姐,没有我的份吗?”
朝颜睨他一眼,指着一旁碟子里的几只:“这是你的。”说完又瞪他一眼,“我都没有脸面见徐老师了。”
朝青抄起那几只青团就往外跑:“姐,我觉着你比徐老师还要啰嗦。”
朝颜顺手就抓起烧火棍子要打他。
朝青赶紧跑远了。
然而,他出了西四巷子,拎着一篮子的青团,看看学堂的方向,自言道:“我最讨厌那徐老师了,还要给他送青团,不如给夏山大哥送去,说不定他还会看在青团的面子上,收我为徒呢。”他仿佛忘了,方才夏山才将他从府衙里赶出来。
朝青乐滋滋地拎着小篮子,直奔夏山大哥去。
朝颜将灶房里的东西收拾好,拎着大篮子,正要往外头去,却见朝葵将右手拳头含在嘴中,眼巴巴地看着她。朝颜终归是心软,拿了两只青团递与他。上回许是被她狠狠地治了一回,吴氏这几日静悄悄的,连面都没露过。倒是朝葵,那日在朝颜家吃了许多好吃的,便惦记上了,时不时便出现在灶房外。
若是朝葵是哪种混不吝的孩子,朝颜倒是狠得下心不理他,但如今看来,这朝葵便是个小吃货,有奶便是娘。
正是清明前,花州的空气黏糊糊的,带着雨水的味道,但久久不下雨。朝颜照旧戴着斗笠,挎着竹篮开始叫卖。
其实这时卖青团的也极多,但像她这般做得好的,却是没有多少。听说上回那个兜售一文钱两个玫瑰火饼的妇人卖了几次便没有再来过了。虽然大伙俱是偷工减料,但大都往精细里作,她的却是越做越粗糙。西城的人虽然自诩比不上北城的,但平日的吃穿用度却是万万不能被东城人看小。
是以在同等的价钱下,朝葵的青团很快就卖完了。她今日一共作了一百二十二个青团,送与徐老师十六只,剩下六只,她吃了一只,朝青三只,朝葵两只,剩余足足一百只,卖了两百文钱。
沉甸甸的铜板揣在怀中,朝颜便觉得一阵安稳。她自父母双亡后最能体会的便是不能没有钱,虽然房子是自家的,但每日一睁眼,盐油酱醋茶,哪样不要钱?
其实这几年她靠着兜售小吃食,还是挣了些钱的。除去每日吃穿用度,以及朝青的束脩,她私底下还存了二十两的银钱。
她已经计划好了,待到朝青长得十八岁,按照现在存钱的速度,到时候她便能存下一百多两,也够朝青娶一个好姑娘回来。
只是到底,她以后却是再也帮不了他了。朝青想到这里,一颗心便沉了沉,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朝颜挎着篮子,怀里揣着钱,想去买猪肉。西城有一个集市,是专门卖鱼肉的。朝颜到达集市时,发觉原来卖猪肉的屠户,换了人。原来长得五大三粗的张屠户,变成了一个瘦瘦弱弱的年轻男人,他瘦弱的手腕拿着一把剁骨刀,正在略显吃力地砍着一根筒骨。见朝颜过来,他停下手中的活,对朝颜笑笑:“姑娘,要买什么?”朝颜看了他,面容倒是有几分像张屠户,约莫是张屠户的儿子罢。
自从上回猪肉涨价后,朝颜便有些小心翼翼:“这猪肉,如今是怎么卖了?”
年轻男人笑道:“一吊是三十文,瘦肉四十文,五花三十五文。”他说完掂了掂手中的刀,“骨头二十五文。”
竟是恢复原价了?
朝颜赶紧道:“劳烦,来一斤五花肉。”朝青最喜欢吃五花肉了,想起来已经许久没有做过五花肉给他吃了。
年轻男人便笑道:“好咧。”话虽说得好,手上却并不是极利落,战战兢兢地割了好一会才将肉割好,称肉的时候不是多便是少了,幸好前来买肉的只得朝颜一个。
好不容易称好了,朝颜数了三十五个铜板,递与他,年轻男人不好意思地笑笑:“劳烦你多等了。”
朝颜也笑了一笑,虽然她觉得年轻男人干活不利索,但猪肉降价了她还是很高兴。她拿了猪肉正想走,忽而从旁边袭来一阵香风,朝颜余光看去,只见好一个娇弱美人!美人穿着时下流行的石榴裙,掐的腰儿细细的,柳眉细眼,脸颊上两只酒涡,唇瓣含笑,看着年轻男人:“大郎,累不累?”
年轻男人摇摇头:“不累。骨头剁好了,你拿回家去先熬着,我再卖上一个时辰便回去。”
美人看看案板上仍剩下许多猪肉,不由愁苦道:“今日又剩这么多。”
年轻男人不搭话,只将骨头包起来递与她:“你身子不好,还是快快回去。”
话听到这里,朝颜已拿了自己的猪肉走了。以前的张屠户粗声粗气,她向来是称了肉便走,倒不曾见过张屠户的家人。原来张屠户的儿子竟是这般的瘦弱,儿媳也是这般的蒲柳之姿。
朝颜才离开肉摊不远,一个卖鱼的忽而叫住她:“姑娘,姑娘,可要新鲜的鱼?”
卖鱼的是个面容苍老的妇人,面前摆着两个大木盆,里头还有几条鲤鱼。朝颜不爱吃鲤鱼,朝青也不爱吃。她摆摆手:“不买了。”
那卖鱼的妇人却将声音压得极低,急声道:“姑娘,你时常买猪肉吗?”
朝颜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妇人却将声音压得更低:“都说那妇人将张屠户害死了,将自己相好的弄来卖猪肉呢。姑娘久不来了,怕是不知。”
朝颜略略吃惊:“那不是张屠户的儿子吗?”
妇人嗤了一声:“张屠户的儿子才八岁,哪有这么大了?那妇人呀,以前便是勾引那张屠户的,如今张屠户死了,她便叫他相好的来卖猪肉……”
朝颜被逼听了一耳朵八卦,只得连连点头落荒而逃。
“哎哎。”卖鱼妇连声叫她,拍着大腿,“这鱼也不贵呀!”她偷偷瞄一眼肉摊,却见那年轻男人望着摊上的猪肉,神情迷茫。
嗳,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屠户的。
朝颜挎着竹篮,竹篮里装着五花肉,乐滋滋地要回家。
半路上又买了几把鲜嫩的蔬菜,朝颜满载而归,快走到自家门口时,忽而见一个妇人抹着眼泪从里头出来,一见她,便叫道:“她回来了!”说着便要来抓朝颜。这妇人朝颜是识得的,亦是住在这巷子附近的。
朝颜糊涂,一时被她抓了个正着:“你好毒的心,竟然谋害亲堂弟!”
朝颜不明:“谁害谁?”
那妇人尖着嗓子:“还能害谁,你哄朝葵吃下你做的青团,朝葵中了毒,如今怕是不行了!”
不可能!
朝颜奋力脱离她的钳制,往院子里奔去,却见院子还站着好些人,见她回来,俱喊道:“她回来了!”
一个人便从屋里奔出,正是吴氏。只见她双眼红肿,怒目圆睁:“姜朝颜,你还我朝葵的命来!”
说着便朝朝颜直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