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不同于严纠伦那种带着目的的金主,是正正经经的衣食父母。
司陆毫不犹豫点了通过。
路砀山远离城镇,人烟稀少。少了几分红尘纷扰,多了几分遗世独立。
山脚下是一个类似广场的大型停车场,停车场外直连国道。
道合观的香火鼎盛带动了周围的经济联动,就如同学校周围的门市总是不缺客人一样。
山下有很多附近的农民都会来沾沾道合观的光,随便搭个棚子卖卖瓜果。这山下的瓜果都是周围农民自己家棚子里种的,新鲜可口又多汁。
也有的人推着小车带着防晒伞,卖卖爽口的凉拌菜,司陆渐渐发现,蜂蜜山楂的那盆总是空的最快。
早些年也有地产商跟师父商量过在停车场边缘建一圈门市房给道合观增收。师父起初答应了,一排门市也费不了什么事,很快落成。
可师父发现,地产商把门市都租给了一些香火贩子,若只卖一些香烛还好。
但是那些商人逐渐发现有利可图,什么乌七八糟的都卖,什么佛珠佛像道袍道帽拂尘都能在一个门店里找得着,还谎称是道合观开过光。
拂尘道袍金像就算了,卖佛珠佛像说道合观开过光,这像话吗?
甚至还出现了起名算卦知你前世今生算姻缘的半仙。
师父看着这乱七八糟的骗人把戏,干脆找了两个蓝翔人把所有的门市夷为平地,也把房地产商给师父的钱尽数归还。
可师父毁了合同,还钱还不算完,又添了些许算作赔款。
这些陈年旧事都是三师姐告诉她的,从三师姐的表情上看,师父赔钱时一定非常痛心。
毕竟师父是葛朗台转世,会客室的瓜子放潮了都不舍得吃。
不过据说师父推了他赚钱的经济来源之一时毫不手软。
也有很多商贩来跟师父闹,凭什么你赚神仙钱我就不能,凭什么你能算卦我就不能算?你能卖开光物件我就不能卖?
师父对于这种恶人理论向来不理会。他把手上货真价实的拂尘递给了徒弟。徐徐地从道袍里拿出三枚铜钱。非常随意的抛在地上,又看了看说话男人的面相。
“你妈死了,不超过三天。”
师父的话说的毫不客气,认识师父的知道这是老道长,说的是实打实的大真话。而不认识师父的人以为师父在骂人。
这些商贩大多都不认识深入简出的师父,可是当时在场的各位都沉默着。
因为说话男人的母亲真的在两天前去世了。
前几天,说话男人的店被迫关了门,周遭熟悉的店主都去看了一眼,平时邻里邻居的都认识,遇到了白事彼此帮衬一下。
还有邻居问要不要上山给老人家度个亡灵,算一块好地方下葬。
可这说话男人摆了摆手说:“这邪魔外道谁信呐!”
可这从天而降的掌法,他却用了脸来抗。
当师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说话男人的眼睛更红了,他喉咙动了动,依旧钉嘴铁舌:
“在这片儿开店的,谁不知道我妈没了,你这老道士用这骗人还有良心么?”
左右商贩深觉有理,纷纷附和。
师父不愠不火,又甩了一次铜钱,这次他略微皱了皱眉,看向男人凹陷的眉心和发黑的印堂。
“你们家有血光之灾,你还是赶紧回去看看吧。”
家里刚死了人又被诅咒有血光之灾,这个男人骤然发狠,晃着横肉拧了一个拳头变朝师父挥去。
师父不紧不慢的一个侧身,油腻的拳风带起了师父头巾的飘絮。
他缓缓回身,眼看着男人扑了个空,身体因为惯性作用向前扑倒而去。
男人稳了稳身体,又想继续出拳,可正此时,他裤子口袋撑起来的方形鼓包传出来了响声。
他喘了口粗气,被师父气的心情还未平复,对着手机暴躁地喊道:“喂!你他妈谁。”
可还没过一秒,他便伏低做小:“哦哦,不好意思,老师好老师好!”
“什么!那个小兔崽子!”
“好的老师,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男人接过电话后的卑微和刚才的盛气凌人判若两人,他迅速收了线,目光瞟向捋着胡须微笑的师父。
男人心里五味杂陈,刚才接到电话孩子和班里的同学打了起来,两个人似乎都受了伤。
他从没想过道长是真有本事,跟这帮坑蒙拐骗的小商贩不同。第一次说中他母亲去世就算了,第二次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家的娃惹了祸端,道长一算即中。
这也难怪人家要推了门市,不允许这帮人在借由道合观的名声做亏心生意。
男人走到道长面前,给道长深深鞠了躬,什么都没有说便离开了道合观。
第二天便搬走了所有细软,腾空了门市。
这一手前后矛盾的做派把周围的商贩看的一愣一愣,都在私自揣摩,那天他接到的电话到底是什么内容。
很多事情的高深莫测来源于不明就里的朦胧,正是围在真相面前的那层纱让这件事情传的更加神乎其神。
大多数人比起鬼神都更信奉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但是每个人在给自己长辈选墓地的时候都会选择风水宝地,而不是穷山恶水的地界。
人嘛,本质就是矛盾体和复读机。
接连着第三天第四天,更多商贩搬离了道合观。
自此,道合观外再也没有杂七杂八举着道合观大旗坑蒙拐骗的铺子,有的只有一个个顶着打伞做点小生意的实在商贩。
司陆走到了停车场边缘,忽然有一辆黑色轿车在他面前绝尘而过。
他挥了挥手,散掉鼻子里的汽车尾气。忽的一瞬,他感应到了自己打的追踪印。
“诶诶诶!过了!小黑挑头!”小白拍着小黑的肩膀,车跑过的一瞬间,他看到了背着书包站在停车场边缘的司陆。
小黑挂倒挡,把车准确无误的停到司陆身边。
“小道士去哪?”坐在副驾驶的小白摇下车窗,目光轻佻的调戏司陆:“我搭你一程。”
司陆绕过车屁股不再理会这三傻。
经他提醒,司陆忽觉自己应该打车进市里走走,看看有没有试炼的机会。
驾驶员小黑从车上下来,恭敬地对司陆道:“司道长,请上车。”
司陆快走两步,不想搭理小黑的意思显而易见。
小白敏捷的挡在司陆面前:“小道士,去哪里?坐车送你一程?”
司陆眼睛瞥向小白:“去个看不见你们的地方。”
说罢,他迈腿拦截出租车,可当他刚开开门,小白“啪——”一声扣上了出租车的门。
“你们走不走?神经病!”出租车司机胳膊一撩,把车停在了另外一拨香客面前。
司陆不耐:“你们是不是属牛皮糖?”
“诶?我不属牛,倒是下属有个牛头。”
司陆瞪了小白一眼,正准备绕过他。下一瞬,手机在他的手中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