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谁!”
虚空中响起一句严厉的责问,声如洪钟,每一丝声带的震动,都像是震在司陆的三魂上。
不愧是他一条活了上万年的龙。
在涂山芷的时代他还是一条名不见经传的龙,但是经过沧海桑田的变迁,滋养在灵力充沛的桃花源里,如今的敖邱已然是覆海移山、靡坚不摧的存在。
严纠伦一眼不眨地盯着敖邱,提防对方一个神龙摆尾,将他们四人一狐甩到边。
司陆握紧晾合剑,随时准备出击,在不明对方是敌是友的情况下,只能做出最坏的打算随时准备战斗。
忽然,敖邱龙身一怔,头冲下垂直从云层坠下,龙鳞在光芒下熠熠闪光,本就不多的头发在风的阻力下被吹成了大背头。
临近地面,敖邱的龙头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整个龙身尾随而至,盘虬卧龙,在半空中弯出几道凌厉的圆环,缓缓下落。
余风未止,龙尾随风肆意摇摆,龙须和毛发随风画出三角函数曲线,眉头紧蹙着,长眉也在风里摇曳,不善的目光透过空气里黏腻的灵力,紧紧盯着严纠伦怀里的悦蝉。
悦蝉从严纠伦里跳出两步,缓缓在敖邱身边驻足。
“我是涂山氏现任族长涂山悦蝉,敢问您是不是敖邱前辈?”
悦蝉伏低着头,并不是因为对敖邱力量的恐慌而低眉顺耳,而是出于晚辈对长辈的谦卑有序。
敖邱居高临下地俯视悦蝉,似乎在验证她话中的真假。
良久,悦蝉起身,将右手抬起,闭上眼睛嘴里念咒。
只见悦蝉的手腕忽然亮起手指粗的一圈紫光,光圈越来越大。
敖邱顿时瞪大眼睛,仔细凝望悦蝉腕上出现的紫色光晕。
没过多久,光晕化成了五寸大,悦蝉将其摘下,双手递给敖邱。
敖邱并未去接,毕竟他的爪子太短够不着,况且现在还要耍帅撑着地。
但是敖邱并没有放弃仔细检查这紫色光晕,光圈随着敖邱的眼睛缓缓向上,彻底脱离悦蝉的掌心,来到和敖邱双眼平行的位置。
而悦蝉沉着头,似乎毫不在意。
不知是敖邱的眼睛盯着光晕,连司陆的双眼都凝视着远处的光圈。
原来这狐狸还跟他藏了宝贝,这淡紫色的光圈司陆从没见过。
敖邱蹙着眉盯了一会,撇过了眼看向悦蝉,光圈瞬间从三层高的高度跌回到悦蝉手心,瞬间消失在悦蝉的手腕上。
悦蝉缓缓抬头,与敖邱对视。
这目光充满了怨怼的尊敬,却没有一点点怯弱和惧怕。怨怼身上的咒印,尊敬敖邱身为前辈的强大。
悦蝉起身,目光直视比他年长了几十倍,身躯大了几百倍的龙族,毫不示弱,恍若是两个种族的最强者分庭抗礼。
这期间敖邱没有回答一句话,包括悦蝉问他是不是敖邱的那个问题。
须臾,敖邱徐徐将目光移向悦蝉身后的几位,他眼睛扫过严纠伦,扫过朱砂,又看了看端不诉,长久的停留在司陆身上。
或者,停留在司陆的道合剑身上。
敖邱缓缓眯眼:“子,把你那把剑给我看看。”
司陆把道合剑环在胸前,并没有像悦蝉一样将身上的宝贝供给他观察。
“怎么?不行?”
敖邱的声音响了很多,喷出的气液混合物把悦蝉的毛发吹飞打湿,悦蝉伸出前蹄,摸了摸脸……
敖邱自觉有失龙颜,咳了两声,收了收声音。
算了,点声,毕竟有理不在声高。
司陆一字一顿,丝毫不露怯:“并非不行,只是前辈还没有回答我家狐狸的问题。”
敖邱在司陆和悦蝉中间打量了几个来回:“我,是敖邱。”
悦蝉的眼睛亮了亮,司陆将道合剑呈在身前,可依旧紧握剑身。
敖邱微愠,旋转龙身顿时一个型龙卷风出现在司陆和悦蝉面前。
悦蝉距离龙卷风不到三丈距离,但是却并没有被龙卷风伤及。
司陆心里腹诽:这敖邱怕是一条风龙,动不动就刮风。
不过也有点道理,毕竟从前龙主水,什么呼风唤雨,祈雨晏民,不都是龙王做的么?
会刮风也有情可原,而且眼前的这片草原只有花花草草和石头是真的,连光源太阳都没见着,也只能刮刮风仿仿真正的大自然,让那条老龙自娱自乐。
即使这么想着,司陆也没有放松警惕,继续握紧晾合剑。
龙卷风风眼里的龙鳞光华逐渐消失,狂风过后,风的速度慢慢降了下来,犹如老式洗衣机的甩干桶,速度逐渐下降。
而甩干桶里出现的不是一条干龙,而是穿着白色带着银色暗纹的美男子。
男子生的极为优雅,目测像人类的三十多岁,只是一头银色的头发在光芒下极其出挑,如同刚才那条龙的白色毛发。
男子右半侧脸隐隐出现龙鳞的形状,从侧脸的深紫色逐渐变银变浅,历经了半张脸后和凝脂般的皮肤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他把狐狸甩在身后,走向司陆的面前,手掌摊开伸向司陆。
不得不,化成人形之后胳膊长了很多,行动很方便,拿啥都行!
司陆把道合剑递给敖邱,嘱咐敖邱:“轻拿轻放。”
人形敖邱不愧是活了上万岁,对司陆不太友好的发言浑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有那把久违了上万年的道合剑。
他心翼翼地接过道合剑,剑身的反光映出他万年如一日的面庞,剑鞘照射出来的眼神炽热而真诚。
剑影里的面容似乎变了,变成了那个只余了一魂的执剑道人。
他的一只眼永远是闭着的,半弯的眸子言笑晏晏。另外一只眼睛藏在水晶打磨的半镜后,被柔软的金线挂在耳后。
他黑如绸缎的长发飘逸,一身藏蓝色修身大褂,只有右手的道合剑光华皎洁,是他阖身上唯一的亮色点缀。
他缓缓抬起左手,像是长镜头的慢放,微微勾了勾手指对着敖邱:“龙,过来。”
光阴流转,邈如旷世,斯人已逝,留下的只有银白色的道合剑,一如既往。
敖邱的眼里隐含热泪,多久了?
他不知。
灵墟的没有深夜,只有白昼,没有东升西落,没有朝夕交替,没有日月轮转,只有敖邱用法术造出来的四季。
他曾在现实里,认识过的四季。
所以灵墟里灵力充沛,草原一望无际,那是他在童年时,跟在陆压道君身后游历的四海八荒的春季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