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看向司陆的目光犹如一滩死水,绝望又平静。
没有劫后重生的喜悦,没有重见旧友的狂喜。医院只把朱砂的肉体救了回来,而灵魂却长居于那个浸满了血水的浴缸。
病房里的大家不发一言,只有悦蝉削苹果的沙沙声打破这沉重的阒静。
“吃点东西吧。”悦蝉把苹果削成块,挨个儿扎上叉子递给朱砂。
朱砂目不斜视地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司陆插了一块放进嘴里:“人是铁饭是钢,就算你可以只吸食日月灵气,你也要吃点东西。”
朱砂抿抿嘴,不以为意。
司陆:“你如果想去冥府,大不寥老严完成任务时,想办法带你去逛一圈,何必遭这罪呢?”
悦蝉削的一盘子苹果,全被司陆吞进了肚子里。
“我想死。”
朱砂声音喑哑,区区三个字却用尽了他的全部力气。
“想死?谁不想死?”司陆坐在朱砂的病床边上,“都想死,端不诉也想死,奈何有功德光晕护体,怎么都死不成,老严也想死,奈何没人能打散他的魂魄,悦蝉曾经也找过死,偷走道合剑给泰山王,不也是好好活到现在?”
司陆凑近朱砂,强行让朱砂的视线跟自己四目相对:“我们都会死,可如今却不能死,我们有不得不死的理由。”
他点零朱砂的额头:“你不是想逆改命么?你不是觉得上对你不公么?难道你不想知道上帝给你关上了门,又给你打开了哪扇窗子?”
司陆自个儿的慷慨激昂,但是此时的朱砂并不能共情。
她不想知道!她一点都不想知道!她曾想逆改命是因为不想离开亲人!她想当个正常人!
而现在呢?亲人都走了,自己这命改不改,逆不逆还有什么用?
她愤恨的目光灼灼的看向司陆,心里有万千个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如今只剩下万念俱灰。
悦蝉长叹一口气:“朱砂,砂砂……外婆是这么叫你的吧。”
她牵过朱砂被层层包裹的那只手,手腕上挂着折叠了三层的金链子,那是外婆留下的遗物。
朱砂对三位男士:“你们都出去吧,我来陪着她。”
闻言,严纠伦拽着司陆和不愿离去的端不诉走出了病房。
悦蝉细细地摩挲朱砂手中的金链子:“砂砂,我活了很久,快一千年了吧……这你也知道。”
悦蝉不擅长哄人,话的有些语无伦次。
“我师父走的时候,也就是我们族长……我很难过,我也想撂挑子走人,什么涂山族族长,什么百族之首,我都不想干了,我只想跟严总要人。”
悦蝉自嘲的笑笑:“即使活了那么久,看了那么多的生离死别,可别人就是别人,再感性再共情,那终究是别人。”
“这种塌下来的伤痛,除了自己,没人能够体会。”
朱砂微微低头,泪水从她不在水润的面容滑落,流泪已经成了朱砂的常态,每都有一半时间用来流泪,另外一半时间是眼睛的自我保护再也流不出泪。
“呵呵,你们都看不出来吧……看不出来我的痛不欲生。”
“我并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族长把我养大,待我极为苛刻……你知道我是怎么遇到司陆的么?是我离家出走被人类打伤,机缘巧合的跑到晾合观。”
朱砂渐渐抬起头看着悦蝉:“我一直认为我不是族长的亲生孩子,所以她才待我这么差……后来我被泰山王揍,所有族人都被泰山王捉了起来,我那时发现,我好渺好渺啊,甚至一只同族我都救不回来。”
“但是族长还是把族长之位传给了我,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她是最盼着我强大的人。所以……”
悦蝉目光坚定:“我不能在族长走的时候倒下,我不能在别人告诉我行将就木后自暴自弃,我更不能在修为上停滞不前。”
“砂砂,生命没有一个瞬间不是为今后做的铺垫,你要坚强,然后发现未来总会给你惊喜。”
朱砂看了看悦蝉,足足盯了几十秒。
旋即,她闭上了双眼:“我想回家了。”
“好,我们回家。”
冥府。
爱串门的平等王此刻在仵官王的太和宫上,太和宫虽不是冥府最大的宫殿,却是冥府最中心的宫殿。
十殿阎罗没事喝喝茶聊聊,都喜欢聚在太和宫,不为别的,只是因为近。
这可难为了“一棒子打不出来个屁”的仵官王。原本他就不擅交际,可自己的底盘却被动成了众仙家聚集地,他反抗了好几次却被其他阎罗,尤其是被不讲理的严纠伦无情的武力压制。
仵官王不爱话,不爱练功,一心只爱炼丹,据在下冥府之前,曾经跟太上老君修习过一阵子,守了几百年的八卦炉。
可是世界上就有这么一种人,瘾大技术差,他酷爱炼丹,可水平……可能回到凡间都考不上985院校的制药专业。
但是几百年的八卦炉不是白守的,在离开九重之前,太上老君亲自摘了他的心脏在八卦炉的六丁神火里炼了九九八十一,炼就了他随时召唤六丁神火的神技。
要知道这六丁神火可是四大火之一,焗油洗髓锻造之功效,所以仵官王虽然不是冥府里攻击力最强的,却是防御力最强的。
至少像是泰山王那种锁魂鞭并不能耐他何。
他也不像其他阎罗王有自己的武器,他的武器就是火焰,火焰就是他最喜欢的玩具!
他并不欢迎总是来叨扰他的平等王,来去无非就是那些事。
要么,跟他一起造反。
要么,就是来找自己要火,给他洗身伐髓,顺便再给他的部下洗身伐髓。
要么,帮泰山王一起找纯阳之体的男娃娃,用来打开冥府禁地的大门。
这三个“要么”,仵官王一个都不想要。
可今,平等王走近围着炼丹炉转的仵官王道:“泰山那家伙找来了几个纯阳之体的男娃娃,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你们这炼丹的不是需要童子尿?我拉你去看看,包你满意。”
仵官王瞥了他一眼,跟着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