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早晨，林笑笑醒来时，是躺在病房里的沙发上的，身上还盖着顾笙的校服外套。

天已经亮了，三个男孩子此刻正围坐在沙发边打着游戏。

见林笑笑醒了，顾笙直接放下手机，来到她面前，认真的看着她，开口问。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

她又没受伤？哪里会不舒服。

“小姨，阿笙是问你在沙发上睡了一宿有没有哪不舒服。”

沈嘉琛牌翻译上线，林笑笑不知怎么接了。

在沙发上睡一宿就不舒服，她还没这么娇气。

“诶，小姨，你都不知道，阿笙可担心你了。”席杭笑得一脸灿烂，他喜欢跟着沈嘉琛一起叫林笑笑‘小姨’。

对上顾笙淡淡的目光，吸了一下鼻子，继续说，“毕竟你也是女孩子嘛，我们都很关心你呢，对吧，阿琛。”

末了，还问一了下沈嘉琛。

沈嘉琛直接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我怀疑你在挑拨我和我小姨的关系。”

他们三个本来是在四排吃鸡，因林笑笑的醒来，一个比一个死得还快，到是苦了那个随机匹配到的朋友了。

本来还以为和大神组队了，这才一会的功夫，到是只剩下他自己了。

“没事，我舒服着呢。”林笑笑将外套递给顾笙，“你先穿上，早上还挺冷的。”

顾笙接过，也不嫌弃，直接套到身上，衣服上还残留着林笑笑身上特有的橙子香。

林笑笑走到病床边，颜佳还没醒，呼吸浅浅的，看模样到是睡得还比较安稳。

顾笙将窗帘拉开，又走到林笑笑身边问她想吃什么早餐。

“嗯，喝粥吧。”林笑笑看向颜佳，“她脸上有伤口，也得吃点清淡的。”

“好，那等我一会。”

顾笙说完便向门口走去，走了几步又看向沙发上的两人。

席杭和沈嘉琛立刻跟了上来。

“我们也去，小姨等我。”

“好。”

三个男生一走，病床上的人睫毛动了动。

林笑笑看着颜佳，笑了出来。

“他们都走了。”她特意凑近一点，轻声细语。

下一秒，颜佳睁开了眼，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向林笑笑。

“想起来吗？”林笑笑问她。

“想。”颜佳回。

“那我帮你摇床。”林笑笑绕到床位，蹲下身帮她把病床摇高，又走回来，帮她整理了一下枕头。

“你手和腿都受了比较严重的伤，得好好的在医院呆一段时间了。”

颜佳从醒来开始就一直看着林笑笑，生怕她一下就消失不见了。

林笑笑帮她掖了掖被角，柔声问，“想喝水吗？”

“嗯。”颜佳点头。

“我给你到。”

林笑笑给她到了一杯水，就着手小心翼翼的喂她。

“行吧，以后我有时间就来医院陪你。”

“拉钩。”颜佳伸出自己的左手，小手拇指动了动，像个小孩子一样。

“好。”林笑笑看着她这副模样，一时有些好笑，但又有些心疼这个女孩。

然后林笑笑就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颜佳现在已经打开了话匣子，什么都想和林笑笑说，从她的家庭到在学校里的生活，很多压在心里面的东西，在这个清晨，她都想拿出来分享给林笑笑。

林笑笑是一个非常好的倾听者，当颜佳讲到伤心的地方，她就去拉拉她的手，掉眼泪时，她就帮她擦擦。

病房外的椅子上，三个少年懒懒散散的坐着，三双大长腿无处安放，时间还在八点半左右徘徊，医生查房的时间还没有到。

“阿笙，粥都快凉了。”席杭扬了扬手里的粥，刚刚出门之后，他和沈嘉琛才明白，顾笙是想给两个女孩子留点空间。

“不过，我小姨为什么会和颜佳认识啊？”

这是困惑了沈嘉琛一晚上的问题。

昨天晚上林笑笑一听受伤的是颜佳，就急匆匆的要去医院看看，然后就陪了她一晚上，他们半夜醒来时，两人还拉着手睡得正欢。

怕林笑笑睡得不舒服，顾笙便将她抱到了沙发上，然后他们三就窝在沙发角落，坐了一宿。

早上买完早餐回来，发现两人正在里面聊天，确切的说，是那个平时在班上话都不讲的小绵羊，一个劲的在和林笑笑倾诉，像是多年的朋友一般。

“你小姨有招人喜欢的能力，认识的人多挺正常。”席杭说，“你想想咱第一次见到她时，陈肖都听她的话。”

“也是。”

“要不进去吧，不然早点真凉了。”席杭再次说到这个，顾笙就站了起来，手里拿着的粥还被他的大掌捂着，马上到九点了，她们应该也饿了。

“笑笑姐。”颜佳现在已经开始亲切的称呼着林笑笑了。

这一次她是没有想到遭受了这样的伤害后醒来能够见到林笑笑，她很喜欢这个大姐姐，从她敲开她家院门那时起，就感受到了她的不一样，也或许是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温暖，她想，如果可以，只要每天都能见到林笑笑，就好。

“怎么了？”林笑笑问她。

“他们都很喜欢你。”颜佳已经知道林笑笑和昨晚救了她的三个男孩子的关系了，她当然也明白了那本笔记本里的女孩就是林笑笑。

也是，这样的女孩子，连女孩子都很喜欢。

“尤其是顾笙。”颜佳非常肯定的说，其实林笑笑和顾笙，真的很般配。从外貌到性格，他们都是那么的好。

“我知道，姐姐比较招小孩喜欢嘛。”林笑笑笑着回，顾笙是挺喜欢她的，这个林笑笑感受得到，但她把这归结为他是侄子的朋友这一层关系，沈嘉琛很喜欢她，所以他的朋友也不讨厌她。

刚抬手准备敲门的顾笙，硬是将手放了下来。

他看向站在一旁同样听到刚刚屋里的话的朋友。

很是严肃的问，“有这么明显吗？”

“有。”席杭和沈嘉琛回答得整齐划一。

“那为什么她看不出来？”顾笙又问。

“可能我小姨缺根筋吧。”沈嘉琛深思之后，给出了这个答案。

“嗯，你试着表示得更直白一点。”席杭一本正经的建议着。

顾笙淡淡的瞥了他们一眼，抬手敲了敲病房的门。

两天的周末，林笑笑都在医院陪着颜佳。

这件事学校里知道了，但都只是把它当成了颜佳惹上了社会上的人，遭到了殴打而已。

周一晚上，颜佳坐在病床上，左手拿着一本语文课本，正在认真的背诵着文言文。

病房的门被推开，唐杏拎着一兜水果走了进来。

颜佳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便又将头埋回书中。

知道唐杏拉开病床边的椅子坐下，她也没抬眼看她。

“你就这么待见来探望你的同学？”唐杏笑着问，仿佛颜佳这一身的伤真的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颜佳头都没抬，说话的声音冷冷淡淡。

“谢谢。”

唐杏打量了一番病房，啧了两声，“待遇这么好，不会是靠男人吧。”

颜佳不理她，她便自顾自的说话。

“也是，你都没有亲人，也只能靠男人了。”

“不过，这么年轻就.....还真是可惜了。”

“噢，对了，我来是想告诉你，连警察都在帮我呢。”

唐杏强行的伸手掐住颜佳的下巴，一双眼睛盯着她，“你看，报警也没用，没有人会相信你的。”

“你得感谢你有那么一个爹。”颜佳终于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唐杏的手下意识的就收紧，眸光染上了点惊慌，说话的声音却是恶狠狠。

“可你连这么一个爹都没有，不是吗？”

“哦不，你好像连亲人都没有。”

病房的门被推开，林笑笑背着一个小包走了进来，唐杏已经端端正正的坐在了椅子上。

“诶，佳佳的同学吧？你是第一个来看佳佳的哦。”林笑笑将包放到一边的沙发上，又拿出了一盒草莓。

“这可是我跑了好多地买到的。”

“谢谢笑笑姐。”颜佳接过林笑笑递给她的草莓，笑得很温和。

“给你同学分一点哦。”林笑笑又叮嘱她，颜佳自顾自的吃了起来，看都没看唐杏一眼。

“你是？”唐杏对现在的情形有点不可思议，她从高一开始就讨厌颜佳，她的情况她是非常的清楚的，所以她清楚这个突如其来的长得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到底是颜佳的什么人。

“我是她的表姐。”林笑笑在颜佳的床角坐下，帮她拉了拉被子，又继续说，“唉，本来就是怕她一个女孩子，跟别人住一个病房不方便，但现在让她一个人住这么一间，到觉得她更内向了。”

唐杏脸上的表情一时变得很精彩，也许是因为林笑笑年纪比她们大，她对这个温温柔柔的女孩子吗，心里存在着一点点的恐惧。

“姐姐，我要先回去写作业了。”唐杏站了起来，非常礼貌的和林笑笑道别。

“颜佳，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颜佳依旧没有理她，唐杏的目光瞬间变得更加阴翳。

“唉，同学你别介意啊，我们佳佳这次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心情不好。”林笑笑笑着将唐杏送到门口。

送完唐杏，林笑笑来到病床边，正要坐下的时候，被颜佳叫住了。

“别坐那，脏。”

“哟，不错，有脾气。”林笑笑将凳子挪开，重新搬了一个过来。

“这就是那个欺负你的小垃圾同学？”她笑着问。

“嗯。”颜佳淡淡的开口，似乎不是很愿意提起她。

“不值得为她生气。”林笑笑想起了同样角色的谢婉清。

“我只是有些不甘。”颜佳说，“凭什么她做了那么多坏事还能这么嚣张，就凭她有一个滥用职权的混蛋爹吗？”

“诶，你这小姑娘脾气还挺大。”林笑笑伸手摸了摸颜佳的头。

颜佳沉默了几秒，突然问林笑笑。

“笑笑姐，你相信‘正义从不会缺席，只是会迟到’这句话吗？”

颜佳看到林笑笑像是在很认真的思考，然后她看见她自嘲般的笑了。

“我还，挺不信。”林笑笑说。

“不过，你努力努力，说不定就真的可以了。”

“可是在它迟到的那些时间里，受到的伤害却怎么也愈合不了了。”颜佳伸手来住林笑笑的手。

“可是笑笑姐，我现在很开心了，因为我好像还有你。”

“你会原谅她吗？”林笑笑问颜佳，很是认真的问。

“不会。”颜佳回答得很干脆，“凭什么要原谅她呢？”

“高一的时候，我还是能考年级第二的，是学校里老师经常表扬的同学，有天晚上，唐杏看上的一个高三的学长给了我一封情书，我没有拒绝，那个时候我还住校，我们住的是四楼，晚上唐杏出现在我的宿舍时，我还在刷题，她带了两个人，和我的三个室友一起，将我拖到了宿舍窗台上，差那么一点点，我就被她们从那推了下去，唐杏从来不怕坐牢，因为她父亲是不会让她经历那些的。”

颜佳握着林笑笑的手又收紧了些，林笑笑知道那种感觉，人只有在真正面临着死亡时，才害怕死亡。

“后来那个有个女孩子追求那个学长，弄了个很高调的表白，那天晚上回家时，在小巷里被人轮了，当时唐杏就站在巷子深处，她在拿着手机录像，刚好被路过的我撞见了，那个时候我是真的害怕，所以我什么都不敢做，也是从那之后，唐杏开始变本加厉的折磨着我，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啊，那个女孩子那天晚上自杀了，没有人知道真相，我想，就算是我去作证，也是没有人相信吧。”

“你说，这样的人为什么还能好好的生活在世界上呢？”

颜佳的声音平静得仿佛在讲一个非常平凡的故事，但林笑笑却从她握在她手上的颤抖的手上，感受到了她那激动却又愤恨害怕的情绪。

良久，林笑笑倾身抱住了她。

“既然正义会迟到，那我们一起努力，争取让它迟到的时间短一点。”

颜佳用左手紧紧的回抱着林笑笑，还好，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顾家客厅，周女士正贴着面膜追着剧，顾自成这几天晚上都回家，陪着老婆窝在沙发上。

顾笙端着一杯牛奶，走到客厅，在母亲身边坐下。

“儿子，你最近怎么这么喜欢喝牛奶？”早上起床一杯，再带两瓶到学校，晚上回来又喝，她还从没见过顾笙这么频繁的喝过牛奶。

难道是因为最近家里买的牛奶是特仑苏？

“我想长到一米八八。”顾笙坦白。

“？？？”

为什么？

现在的一八二难道还不够高？

顾自成从平板中抬起头来，看了顾笙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

“八成是他喜欢那女孩子喜欢一八八。”知子莫若父，顾笙给他爸比了一个大拇指，既然他们都没有棒打鸳鸯的打算，那就坦白更好。

周女士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你真以为喝牛奶就能长高高？天真。”

顾笙正想开口问，又听周女士说。

“还就真能长高了，你，妈我当年就是这么长高的。”

“......”

“对了，小子，你让我帮你查的东西，你爹我搞到了。”顾自成拿出手机，翻到朋友给他发的那些东西，在转发给顾笙之前，他有些严肃的开口。

“挺复杂，你自己看看。”

他相信自己的儿子不会胡来，但谢婉清这个女孩，在看了那些资料之后，他甚至开始为那个被害的女孩子感到气愤。

没有密不透风的墙。

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一个人都那么的贪名附利，比如他在江城的那位朋友。

两年多以前江城有一起校园暴力的案子，他便参与其中，他搜集了很多证据，准备了很多资料，到最后，却什么都没用上，只因上级下了命令，刚要到来的正义，就被人抹杀掉了。

说来也是巧合，他就这么一问，他朋友就把备份的资料全给他发了过来，甚至还想要他一起帮忙还那个女孩子一个公道。

顾笙几乎是沉着脸看完了那些资料的。

很久很久，久到不知道自己父母注意了她多久。

“怎么了？”周女士脸上的面膜已经揭掉了很久，她看着儿子越来越惨白的脸色，以及那马上就能暴走的模样，小心翼翼的问。

“爸。”顾笙抬起头，眼睛发红，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他说，“我喜欢的那个女孩，就叫林笑笑。”

顾自成一怔，他知道林笑笑是谁，是那些事件的受害者，他其实有猜测过，但亲口听儿子说，就好像感觉有一根针，扎在心口，他的感受，不比自己那位正义感爆棚的好友差，而这些，好像在这一刻，掺杂进了其他的一些感情。

周女士急忙接过儿子手机，快速的浏览起来，然后，她也变得安安静静。

病房的门被推开时，林笑笑正准备再沙发上躺下，鞋子才脱下一只，整个人就被顾笙抱在了怀里。

她挣扎了一下，却感觉到肩上的少年在颤抖，像是在小声的抽泣。

怕吵到颜佳，她轻轻的拍了拍顾笙的背，小声的对他说。

“我们出去外面说，好吗？”

过了几秒，顾笙放开了她，却伸手牵住了她的手，拉着她往病房外走。

感受到少年手上有些冰凉的温度，林笑笑愣了愣神，也没挣扎，她从没看过这副模样的顾笙，好像有什么东西戳到了心口，有些生疼。

她是在，心疼这个小声哭泣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