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主已经见过我们了,没必要躲太远,我跟应无虑下去试试能不能混进去。如非必要不会接近堂正,如果堂正那边出了什么必须要人接应一下的乱子,我们就想办法把事情闹大,你们趁乱混进去。”
高碑人的集体活动开始了,这是一个尴尬的时间点,任言为首的沧浸守卫与应无虑交换给沧浸退水的条件,在弄清秦镇海要做什么前,不会对他出手。可秦镇海的目的也太好查了一点,就他这么些年的研究方向,再到水远的大街上稍微打听打听,猜都能猜出来他要干什么。
早已到了收网的时间。
沧浸的护城守卫们是这么想的。
可是,固永安的老板,交易另一头的应无虑,淡定得要死。
她依然静静地等着,没有丝毫打算动的意思。
等什么呢?蹲点盯梢是为了抓现行,不是让预谋犯罪者把要犯的案做完啊,就算对你来说,戴琼已经死了,秦镇海再做什么对你来说都没有区别,也不能事事让他顺心吧,哪怕遵循“你不爽,我就爽了”的原则呢?
“等到他动手啊,从海盗手里预定人鱼心脏十一年,动员全乡人搬着魔法石像跑到这里,肯定是要干点什么的啊。”
结果她还真的是想等到秦镇海把要犯的案做完。
不是说应无虑帮沧浸退水的恩情不值这一阵等,是怕在拖下去有变数。现在,沧浸出来的一支小队已经隐隐站到了永夏主城的对立面,任由其发展下去还不知道会有多大牵扯。
明星有些慌,他坚信任言也在慌,只是表面上看不出来,阙凡浊就不是他能猜得中的了,这孩子一会儿八岁,一会儿十八岁,一会儿二十八岁。
怎么没有人出来说点什么啊!
就在明星骨气勇气,出来当“恶人”的前一瞬,固永安开口了,他问应无虑有没有离近一点看的兴趣。
“当然要去啊。”
听到应无虑这么说,明星心里仿佛完成了什么小目标似的,振奋一下。
他很满意固永安的分配方式,总有一边会在没人察觉的情况下接近遗迹中央的秦镇海,并且没有明确说明接近秦镇海以后要怎么做,也就是说,如果最后是沧浸的人先接近秦镇海,他们可以自由发挥。
明星现在充满了干劲。
“所以我们……”他趴到任言身边,想聊聊,呃,想一个人说说驻守三人接下来的工作计划,“接下来只要看紧堂正就可以了吧,他发现老固和应姑娘进去后,应该会回来报道。”
任言看看明星,在沙土上写道:我和小阙轮守,你去休息吧
明星搓搓脑门。
很尴尬,也很正常,之前他一个人看两个病号的时候休息的就少,现在是真的有些困的。
医生倒下了,病人就没指望了。
应无虑的第一套防晒服太显眼了一些,又被划了条口子,换上麻灰外袍后就不知道扔哪去了,现在夹杂在盛装出行的高碑人民之间,灰麻外袍也显得突兀,让她突然想起了之前的那套衣服:“那件白的还反光的袍子,多少钱来着?”
固永安已经想不起来商店老板跟他吹嵌丝的时候用的是什么词了,好像还说这些反蓝光的银丝不止是装饰,还可以增强防晒什么的。原理是扯淡扯出来的,固永安便没记:“怎么了?”
“想想点办法还你钱。”
“不用,我从你这接了定好价的任务,这些是我完成任务的成本,仅此而已。”
这根以往谈到“还钱”的态度很不一样,应无虑偷偷瞄了瞄固永安,固永安没在乎,她又瞄了瞄,瞄了好多回。
应无虑以为固永安花大价钱买的衣服,自己没穿两天弄坏了,现在还弄丢了,有些惭愧实际上她换下来的外袍被固永安手快收到沙蜥身上了,她如果愿意的话还可以再穿,前一天又刚刚提起过“价钱”,固永安不自觉地严肃起来,言辞有些生硬。
二人缓步进入人群,应无虑想继续偷瞄固永安的表情也不行了,这次固永安比她捂得严实。
应无虑也得像固永安教的那样,保持淡定,可以观察周围,别太明显。
似乎很顺利,本就有一些主城公务员,穿着跟固永安他们差不多款式的外袍来往,盛装的高碑人也都忙忙碌碌,如果没有人认出他们呢,应该可以就这样靠近遗迹。
“啊……”行到中途,应无虑忽然跟一个人对上眼,准确来说是应无虑请求互动,对方不愿接收,只一秒,便移开了视线。
固永安感觉又被熊孩子冲脸了,偷偷活动手臂碰了她两下,同时向她看着的那边,观察她看着的那个人:“怎么了?”
“那个人……”
应无虑有点蒙蒙的,在即将于对方擦身而过的时候,,竟然直愣愣地转过去,同时,固永安发现有个年轻人在经过应无虑看着的人的身旁时,特意转脸打了个招呼,笑得温和,还带着些许敬意。
有所疏远的敬意,不是对自家长辈,或者,不是近亲的长辈。
固永安将应无虑拉回来,在她的动作还没有暴露太多之前。应无虑挣动一下,固永安手臂绕过她身后,按着臂弯处推向自己,把她拦在怀里。
大面积的身体接触终于让应无虑注意起了固永安,探头看他,眼底满是疑惑。
固永安在应无虑臂弯处重重捏了一下,应是有些疼了,应无虑一激灵,眼底懵懂退去,眼神清明起来。
“怎么了?”为了符合他俩现在的姿势,固永安特地用上带了几分温柔的声音。
应无虑很配合,过度配合地抬脸往固永安耳边凑,纵使毛骨悚然,鸡皮疙瘩掉一地,固永安也只能吞下自己种的这颗苦果。
清浅呼吸打到脸颊,又被引流至颈边耳后。
嗑!真痒!
佩服那些说话凑这么近的!
“我又闻到戴琼的味道了。”
固永安一愣,抓着应无虑臂弯的手险些放不住。
这消息止痒效果真好。
二人自纠缠在一起之后脚步就慢下许多,这也是固永安可以把握的,他还要看住应无虑注意的人。
“跟我走。”
应无虑轻轻点一下头,拉开两人距离。
“亏你能找到这样的地方。”
除了那座高耸的石碑,应无虑一直认为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只有漫天黄沙的荒原,高碑人即使这么大阵仗过来,也只能搭个棚子,摆上祭祀和宴会用的东西,再把最外围弄得像集市一样。其实只是存放材料,随用随取。
而他们现在居然在半壁断墙后面,还有两面起伏高度太低,抬脚就能跨过去,三面墙原本应是一条小巷的形状。
“也是遗迹的一部分吧,据说古代高碑人,是以高碑为中心建立生城镇的。”固永安蹲下来,在他们劫持来的老者耳边打了个响指。
老人只有双手被布条绑在身后,醒过来之后,自己就能坐起来。倒是沉稳,神色虽有惊疑,举止不是长者风范,知道这个姿势有些不利于平衡,便没站起来,盘腿作文,挺直腰背脖子,微抬下巴,这样不用努力昂着头,也能看到站着的应无虑和固永安。
他眼里是两个常服蒙面人,其中一个好像是个姑娘,虽然高挑、只露眼睛,但他感觉到对方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性别
不打算隐藏身份吗?那为什么包的这么严?
“二位是?”
“你好。”
应无虑屈膝躬身,低沉却软糯的女声一开口,固永安就感觉不好,自己上前摘掉面罩:“您好,司寇村长吗?”
老者眼神一滞,随又笑了:“一般,村长前一定要冠个东西,也是加水远,这样姓氏后面跟,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抱歉,水远村长”固永安顺了他的意,然后自我介绍,“冒险者协会,固永安……”
还没说完,司寇丰的神情明显变了,固永安话锋一转:“看来您知道我为什么来这。”
司寇丰微微张开嘴,沉重与疑惑在脸上无缝切换:“您……,有何贵干呐?”
身为水远这个风云之地的村长,什么人您没见过,听到固永安的名字也能硬凹出几分惊惶,偏偏被岁月沉淀压得一点都不突兀油腻,官场上讨生活的果然都是演技派?
那您之前的沉重和一点点“大事不妙”,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震惊”?
能脑补、看得懂暗示的人真的是不能跟你们说话。
“您一点儿都不知道吗?”固永安与之互相成“您”,继续往下走。
“我怎么会……”
“停停停停停停停”应无虑赶忙打断二人,语气满是不耐烦,“不想听套话了,把他留这,不让他跟永夏主城联系上就算大功告成是吧,我要问他的事也没多重要,爱说说不说拉倒了,把这套收起来吧。”
固永安更加不耐烦:“那我当初说把他扔这直接走,你不愿意。”
“试试嘛,万一呢?”
司寇丰听到两人对话,暗叫一声糟糕,赶紧活动身子磨蹭前襟,果然,放在那里的东西已经不见了。
“在这呢。”固永安晃晃手里的东西,看上去垂重纹理质地犹如皮革卷,入手却是纸张触感的文书。说真的,不像“村”这个行政级别能用得上的。
固永安将文书放到断墙之上,正好是抬起手就能放上去的高度,司寇丰也看的清楚。他拿出一盒火柴,滑燃一根,点着了文书。
这绝对不是普通火柴,瞬间烧起一片大货,眨眼半页被化成灰烬,还剩半页留下一个带着火光的极细焦边。
“哎呀,质量不太好。”固永安感叹着。
不是你的火柴质量不好,是文书纸页质量太好了,本来是防火防水的!
应无虑从没有焦边那面拿过纸页,攥在手里一撮,另外半页也化成灰烬,弹弹手指便都随风飘走了。
这是什么?暴力胁迫老年人吗?!
“所有人都相信美人鱼可以为水远提供水源吗?所有高碑人。”应无虑开门见山地提问,可能有些太过急切,问题没定义清楚,问完了再补充。
思虑片刻,司寇丰发觉这个问题可以如实作答:“在近炼狱的沙漠里提供稳定水源,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
他抬头,以下位者姿态仰望着应无虑:“每个人都在找方法,找继续生活在这里的方法,老秦是我么这些人中,呵”司寇丰自嘲地笑了笑,“最厉害的一个,他花了几十年得出的结论,我们愿意相信,也愿意一试。”
是的呢,拿别人族人的命试。
固永安看向应无虑,她的神情还是无比的平静,虽说平静到脸都有些僵,但确实,找不到愤怒。
已有多次,固永安看到人类对人鱼生命的态度,都替应无虑心寒,但她却非常平静,每一次都能静静的听对方说完,且从来没有因为这些东西坏事。
“他把方向定在美人鱼”应无虑头往石碑方向抬了一下,“跟高碑遗迹又关系吗?”
“呃……”司寇丰张开嘴,这个问题也可以如实回答,但不太好说,陈年往事了,秦镇海人生的前三十年,不不不,应该说他活着的六十多年,一直被人当个小老疯子看待,他的想法,很少有人会去仔细理解,“可能……,有些关联,他从小就……”
司寇丰舔了舔发干的唇,不知道为何突然意识到的这些事情会让自己如此尴尬:“说不太好,他小时候很喜欢往这里跑,后来宣称高碑是人鱼族建造的,美人鱼便是高碑人崇敬的神,再后来……,有一天他回来以后,再也没鼓噪着人鱼是神什么的,虽然提到美人鱼还是,还是非常肯定,把他们放在魔王和龙一个阶层比较,但是,再也,好像是再也没有把它们当神了。”
所以就是你根据经验判断,秦镇海执着于美人鱼跟这石碑脱不了干系,但实际怎么样,你不知道咯。
应无虑有些乏味,固永安却觉得信息量爆炸,等着应无虑的下一个问题。
“小姑娘”司寇丰忽然叫住应无虑,“你是美人鱼吗?”
固永安感觉自己破功了,他肯定,至少有一秒钟,自己脸上的表情是非常不对的。
他看看旁边的两人,一站一坐,相对而视,好像没有人注意到他。
“为什么这么觉得?”幸好应无虑没有表明身份的习惯和机会,挡着脸的领子,现在也没送下来太多,加之对话开始之初就是平静僵硬死人脸,应该没什么问题。
“不,怎么说”村长的眼神有些闪躲,“听老秦说过,美人鱼可以在岸上正常行动……之类的,听得太多了吧,你刚刚这么问,突然觉得你是,抱歉啊。”
应无虑愣愣地看着坐在地上的村长,再开口,表情还是在发呆:“这个家伙在发消息……”
固永安也发现了,应无虑话到一半就动手打晕了村长,确认他手里的小水晶没有捏碎,松了口气。
“把他打晕了绑起来扔在这里吧。”应无虑累了。
固永安无语:“我就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