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华建这一招,确实卡住了周斯绵的喉咙。汪华延的电话,来得恰到好处,说话柔中带刚,提醒周斯绵,医院和银行是合作关系。说白了,就是我捏着你的钱袋子,医院新院建设能不能顺利推进,跟钱有很大的关系。
周斯绵怔了怔,这件事非同小可,弄不好,银行断贷,会发生一系列连锁反应。他知道这是汪华建给自己的杀威棒,如何接招,考验他管理医院的能力。
周斯绵刚放下汪华延的电话,又有人打来电话。对方一开口,他就听出来了,那个经常坐在台上做报告的声音,他很熟悉。对方也没有说很多话,只是很关心地问了他医院近况,特别叮嘱,让他抓紧时间推进新院建设项目,末了,捎带着提了这次核磁共振仪采购的事,“汪华建的人品不错,值得交往。”
周斯绵突然想到了周斯贤。他该不会是汪华建一伙的吧?还真是的,周斯贤的电话也接踵而至。这个汪华建到底有多大的能量?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周斯绵内心异常烦躁。一手卡脖子一手给糖吃的伎俩,并不高明,秀肌肉、拼靠山,让周斯绵无比反感,怎么办?
财务科科长报告:“银行通知,从下个月开始,暂停医院的贷款业务。”
周斯绵一愣:“动作还挺快!信贷科长有这么大的权力吗?”
财务科科长说:“人家有文件依据,禁止公立医院贷款建设。”
“可是,合同是早几年在刘志和手里就签好的呀,现在是延续合同期限,不在这个文件禁止之列吧?”周斯绵知道,这个时候讲道理没有用,人家既然敢这么干,肯定有依据,也说明之前的《合同》有破绽,经不起推敲。
汪华建的“组合拳”比前段时间的谣言更厉害,杀伤力更强。谣言针对一个人,白洛花只是一个道具,这个“组合拳”针对的是医院,处理不好,就会出现连锁反应:新院项目建设再次停摆,承建方蜂拥要债,医院动荡。出现这样的情况,自己这个院长职务就该“寿终正寝”了。他担心的并不仅仅是这个职务,更多的是医院安定稳定。
如何化解难题?周斯绵还是想听听大家的意见。人多力量大,主意多,路子宽。有人提出,这家银行不贷那家银行贷,活人不能让尿憋死;有人提出,取消银行员工在医院看病就医优惠政策,让银行员工去找信贷部的麻烦,给他们施加压力;有人提出,取消核磁共振仪采购计划,消除矛盾源头。这些办法,都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侯江涛说:“引进战略投资者,医院以新院项目与央企合作共建!”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是给自己找个“金主”还是找个“婆婆”?侯江涛的设想,找央企投资,既能解决新院建设资金问题,又不会造成国有资产流失。
可是,央企投资也不是说投就能投的,有钱也不能乱来。有政策依据吗?如何理清多头管理难题?央企以什么方式提取投资回报?这个命题太大,需要法律的、政策的方方面面依据,还需要医院职工同意。新院建设项目已经动工多年,再拖下去,就是十足的“烂尾工程”!
面对侯江涛提出的新路径,牵涉到医院改革改制的重大命题,对于一家有一百多年办院历史的医院,轻易改变“体制”,会带来什么样的变化?周斯绵脑海里急速旋转。或许,在某个将来,医院会走这条路,但这些重大的决策,从来都是急不得的。市人民医院“大病初愈”,经不起折腾。如果仓促决策,必将带来不可收拾的严重后果。
“就是一台医疗设备,买谁的不是买?”也有人提出这个疑问,“只要合法合规,质量好价格合适,凭什么不能买汪华建公司的?”一方面要钱,一方面要保持稳定,周斯绵一度想跟汪华建妥协。他给汪华延打电话,希望能去银行谈谈重启合同的事宜。汪华延一直推辞,不愿意见面。
周斯绵感觉自己跳进了一个巨大的坑里。四周光溜溜的,攀沿无处。他站在坑底大喊“救命”,可是除了回音,四周一片寂静。周斯绵看见一个呕心沥血的自己,逃无可逃。自己屈服了吗?绝望了吗?不!决不能就这样屈服,更不能就这样低头。人这一辈子,不成功处理复杂的事情,怎么能称得上一个合格的人?一院之长,几千员工都在看着自己,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被吓倒!
周斯绵想到了一个人,他或许有办法,让新院建设项目起死回生!自己的博士导师,是业界响当当的人物,手中有大把的资源,向他求助,是一名学生最好的方式。
电子邮件满怀希望发过去了,导师很快就回了消息:爱莫能助。周斯绵看到导师的消息,觉得难以理解。导师是不愿意帮还是没有能力帮?应该是不愿意吧!周斯绵想,导师能调动的资源很多,可能是对自己不当医生当院长感到失望吧。反正,导师把自己能想到的唯一的路都堵上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在心中翻滚,挤压他的五脏六腑。
周斯绵试图依靠外力来解决“断贷”的幻想破灭了。他只有硬着头皮找汪华延。没有办法,钱在人家手里,自己的脖子被别人掐着,男子汉大丈夫,该低头时要低头。
汪华延坐在高大的办公椅上,只是欠了欠身,扫视了周斯绵一圈,就埋到文件堆里去了。周斯绵从来没有受到如此冷遇,但还是只能干等着。
周斯贤想起,有一段,汪华延还对他挺有好感的,还有那么一点意思。读高中的汪华延给读医学院的周斯绵写了一封让他脸红心跳呼吸急促的情书,让汪华建发现了,两个人还干了一架。汪华建埋怨他不该回信,勾引一个高中女学生,为妹妹强出头。周斯绵也不示弱,自己的回信毫无恋爱的意思,两人争着争着就动起了手。打架的时候,汪华延看到了,将哥哥一顿好骂,让他少干涉自己的事。可是,打一架之后,汪华延也不写信给他了,也不说什“春天来了,大雁该飞回来了”之类的情意绵绵的话了。周斯绵难免失落。显然,那不是爱情,却是一种难以忘怀的感觉,让人脸红心跳的感觉,到现在想起来还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