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书记,你慢走一步。”周斯绵阴着脸,叫住了侯江涛。
侯江涛已经走到了门口,听到周斯绵喊他,停下脚步,回头望着周斯绵,问:“周院长,有事吗?”
“我们先商量一下,这件事到底怎么办?”
侯江涛转身回来,问:“周院长,以前有什么事,我们都是先商量再会,这一次,你为什么没有丝毫消息,突然开会研究老院区资产盘活的问题?”
周斯绵这一次确实心急了,说:“我还没有想透彻,就想会研究一次,听取大家的意见。”
“可是,你这种研究问题的方式有问题啊!”侯江涛说,“你这种做法,让人想起了刘志和。”
周斯绵刚刚提到现在不是刘志和当院长的时候了。那时候,刘志和要在会研究什么事,从来不事先通气,更不会征求意见。每一件事,都是刘志和先发表意见,他的意见,一般都是导向性意见,容不得人家反对。
“我不是刘志和,你这种比喻让我难受。”周斯绵说。
“我知道你是周斯绵不是刘志和,”侯江涛面无表情,说,“可是,从你今天行事方式来看,有像刘志和靠拢的倾向。”
被侯江涛这么一说,周斯绵更来气了:“侯书记,别动不动就戴帽子打棍子纲线,我们之间,是同事,从内心来说,我更愿意把你当大哥当朋友来看。”
侯江涛阴沉着脸,说:“斯绵啊,你当了这么多年副院长,现在又当院长,你见过我为了一己私利找过人吗?你见过我是心胸狭窄的人吗?”
周斯绵想了一下,确实没有。
“可是,我为什么今天要反对你提出的方案,你知道吗?”
周斯绵确实不明就里。
“我反对的是你这种议事的方式!”侯江涛说,“我们医院有严格的议事制度,你却自己带头打破这种制度,这就是风向标啊!”
周斯绵恍然大悟。医院前段时间制定了《现代医院管理制度》和党委会议事规则、院长办公会议事规则、专题会议议事规则,对领导班子议事有明确的要求。自己确实坏了规矩。
“今天这个会不是院长办公会,算一个诸葛亮会征求意见,理清思路,这总能说得过去吧!”周斯绵心里还是不能理解侯江涛的要求,他对眼前这位原则性太强的党高官,感到已经吹毛求疵了。
侯江涛说:“一次,你私自拍板,在医院大会突然宣布垫付团购户预交款,闹出了多大的风波,你还没吸取教训吗?”
周斯绵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侯江涛会旧事重提。这件事,是他心头的一个梗,喉咙里的一根刺。他阴沉着脸,说:“侯书记,有些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别再揪着不放,这样不好。”
侯江涛愣了一下,摇着头离开会议室。
周斯绵一个人在会议室坐了半天,觉得憋屈。他真心实意为医院好,怎么不能得到大家的支持呢?难道自己真的变了?可是,他丝毫没有为自己的利益办事啊!他甚至阻止白洛花为张娟娟挪动科室,阻止侯江涛提拔张娟娟为呼吸内科副护士长。这些事,侯江涛是知道的,甚至是亲历的,他怎么会认为自己正在向刘志和靠拢?
荒唐!周斯绵在心里说。
想起张娟娟,周斯绵的心里一阵颤栗。她现在怎么样?过得好吗?这么多年的夫妻,说离就离了,张娟娟的性格太要强了。
周斯绵不知道,张娟娟坚持离婚,是因为发生了一件令人蒙羞的事。要不然,张娟娟也不会坚持到底。
离婚后,张娟娟尽量躲着周斯绵。即使是院士工作站成立的时候,周斯绵到呼吸内科找刘建虎商量工作,张娟娟也不露面。她觉得,自己有愧于他,有愧于周记诚。
许多夜晚,张娟娟都是在悔恨中度过的。如果当时自己不要求挪动岗位,不那么强烈地跟别人比,不要求周斯绵把闺蜜王晓霞调到医院来,那么这一些事,都不会发生,汪华建这个王八蛋,也不可能有可乘之机。
所有的遇见,都有因果。张娟娟想,人生中,很多人原本可以不遇见,只是因为许多人作得厉害。想明白这一点,张娟娟不再痛彻心扉,也不再背负心灵债务。
汪华建几次来找她,希望能跟她重归于好,重温鱼水之欢。他的出现,一次次戳中她的心。每一次,她义正言辞拒绝,甚至想以诅咒来平息这种纠缠。
汪华建是不会死心的。从他失去家庭开始,到与何田田纠缠,到处心积虑让张娟娟的家庭分崩离析,他好像抓住了张娟娟的命门。张娟娟成了他心里一段随时都可以回味、可以出入的领地。
有时在半夜,有时在凌晨,汪华建喷着酒气,来敲门。张娟娟除了谩骂,已经束手无策。她感觉自己都要奔溃了。这就是天对错误的惩罚。她打定主意,如果他再来,一定要跟他说清楚,这个世界,不是他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大不了,同归于尽。
想到同归于尽,张娟娟不寒而栗。
汪华建伤害了她,已经付出了代价,为什么还不能放手。他明明知道,跟她在一起,他不会有好果子吃。
是依恋,还是占有?张娟娟想不出汪华建这种手段的目的。或许,他就是为了玩弄,就是喜欢她的身体。许多男人,是可以爱情在左、玩弄在右的动物。
这天,张娟娟偷偷去学校看了儿子。离开儿子这些日子,他又长高了,身体越发强壮。她的心里一阵惊喜。儿子曾经是她在这个世界最强的依赖。周斯绵读博士到她调到市人民医院,她曾经对儿子充满了幻想。
她曾经想,要把儿子的人生规划得无比美好。给他从小学开始,就名校,给他最好的教育平台。在她的理念中,一个人跟什么样的人同学,就有什么样的朋友、什么样的生活。这是社会生存法则。
张娟娟的理论,没有多少人赞同。首先反对的就是周斯绵,他说,他跟汪华建这些人同学,从小就在竿子乡读书,也没见跟他一样?一个人的造化,跟他后天的努力分不开。
还有一个反对他的,就是她的闺蜜王晓霞。可是,她的朋友,除了竿子乡几个人,别无他人。
张娟娟远远地看着儿子,母性的温柔,让她心生一种冲动。她想抱抱儿子。可是,儿子学校大门紧闭,她只能伸长脖子往学校看,尽管操场都是儿子一般高大、一般年纪的同学,她却能精准找到儿子。这也就是大家常说的母子连心吧。
看完儿子,张娟娟的主意改变了。她不再想和汪华建同归于尽。她只能搬家,搬到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城市这么大,随处都可以容身。
而后,她又换了手机号码。她想,这样他就找不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