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恪微闭着眼,仿佛眼前的这片黑暗,不是因为头套,而是因为自己闭上了眼。
作为阳明公的信徒,嗯,这很心学。
完全被地摊文学祸祸的那种心学。
他的心很静,所以,隐约听见了身后微弱的脚步声,以及一个压抑着兴奋的呼吸声。
这是?
张恪的心有点乱了。
他似乎感受到了一个悲惨的命运阴影悄悄笼罩向他的余生。
那个阴影里,男人长得帅,成了一种罪过。
这一慌乱之下,他再听不见周遭的声音。
顾不得那么多了!
砍头事小,贞节事大!
他猛地转身,然后一把掀开了头套。
就在一瞬间之前,张恪的身后。
一个跟他年纪一般大的少年,正蹑手蹑脚地靠近,脸上有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离着张恪的背影差不多一步远,少年双手交叉,各伸出两指并拢,一步冲出,朝着一处不可描述之地猛地戳去。
迅疾的动作伴随着一声兴奋地大喊,“困龙升天!”
命运往往就是这般弄人,张恪恰恰在这个时候,好死不死地转过了身子。
少年的机变也是迅速,瞬间双手分开,右手成爪,依旧坚定地朝前探出。
手势动作熟练得,像是练习过许多遍。
“猴子偷桃!”
猴爪子还轻轻捏了捏,“咦?长这么大了!”
张恪掀开头套,瞧见的就是这么诡异的一幕。
强忍着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痛,他就闹不明白了,把自己从上虞千里迢迢抓过来就是为了偷个桃吗?
计谋得逞的少年从一个很暧昧的角度抬头,正好对上张恪居高临下的目光。
他猛地朝后一跳,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面露惊惶,“你谁啊?”
一旁的帷幔后,迅速闪出两个身材高大的......内侍,将少年护在身后。
张恪暗骂一声倒霉,已经知晓了这个少年的身份。
当下恭敬道:“上虞张恪,拜见陛下。”
对面的少年迅速恢复了镇定,挥了挥手,让两个内侍继续在一旁躲着,看着张恪,“你怎知朕的身份?”
张恪一愣,我怎么知道,我看历史书知道的啊!
历史上,荀羡之所以能够成为驸马,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跟时任皇帝司马衍共患难过。
当时苏峻祖约叛乱,年仅六七岁的小皇帝被关在石头城,陪在他旁边的,正是荀羡。
所以,在后来为自己小姑姑找夫婿的时候,自然而然想起了曾经一起尿尿和泥巴的好兄弟。
今天这一出,明显就是小皇帝打算在君臣之前,先讲讲私人感情。
但这些话能说吗?
显然是不能说的。
于是张恪心中立刻有了计较,“陛下天颜出众,顾盼生威,举止之间,皆有龙形。便是刚才那一记龙爪,恪亦深感.......”
“你看,你自己都恶心得遍不下去了吧?”少年皇帝司马衍翻了个白眼。
“是陛下天威太胜,让恪战战兢兢。”张恪依旧毕恭毕敬。
既然决定了舔,那就不再犹豫。
舔个皇帝,不丢人。
“行了吧,刚才什么底都被你瞧去了,原形毕露,也没什么好装的了。”
司马衍幽幽开口。
张恪只好干笑两声,以示尊重。
“坐下说。”一旁的坐榻上,司马衍率先入座,朝着对面努了努嘴。
心中虚拟的张恪,搓着手,一脸猥琐,这不合适吧。
现实真实的张恪坦然地在司马衍对面坐下。
这就是装之道。
司马衍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显然对张恪的大气较为欣赏。
魏晋之际,礼法废弛,这些率性的名士,反而容易得到青睐和尊重。
这些,都是张恪反复研究和思量过的。
等二人坐下,立刻便有内侍上来,点上两盏青釉三足灯,照亮略显昏暗的房间。
“知道为什么让你坐下吗?”司马衍笑着问道。
总不能因为我长得帅吧?
张恪同样挂着极浅的微笑,“帝心如渊,不敢妄测。”
“呵呵,因为你长得俊美。”司马衍叹了口气,看着张恪的面容,“常听长辈说当年卫叔宝入建康时的盛况,我猜纵使卫叔宝再世,也比你好看不到哪儿去。”
呵!还真是肤浅呐。
张恪再次干笑两声,以示自谦。
“为什么会是你在这儿?”到这会儿,司马衍才问出了这句话。
别拿少年皇帝不当皇帝,就是比寻常人能沉得住气。
张恪便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经历说了出来。
这个一五一十,嗯,也是装出来的。
在他的描述中,着重刻画了自己被莫名其妙抓走的懵哔,以及反复强调自己不是荀羡却不被相信的无奈,以及最后只好认命的幽怨。
司马衍忍不住笑了,“也是苦了你了。”
“能够得见陛下天颜,我倒还要感谢老天爷成全。”
张恪随手就是一记马屁。
无他,唯手熟尔。
虽未实操,这些情境在心中已经YY无数遍。
司马衍看着张恪这张脸,心中陡然升起一个大胆的念头。
他装作不露痕迹地问道:“上虞张氏,朕尚未曾听闻。”
张恪淡淡道:“上虞张氏,乃是寒门,自然不会入陛下天听。”
司马衍的双眼顿时眯起,不知想到了什么。
张恪安坐如钟。
过了片刻,云开月明,司马衍笑着起身,“既然是一场误会,那我便命人将你送归上虞。”
张恪自然也跟着起身,开口道:“恪曾与何尹有过一面之缘,此番既到了建康,需去拜见一番,以全礼节。”
司马衍楞了一下,旋即点点头,“对啊,何充方从会稽国内史的任上调任丹阳尹。行,那你就去吧,什么时候回去,知会我一声。”
张恪苦笑道:“陛下,我怎生知会得了你。”
司马衍又楞住了,尴尬道:“那怎么办?”
你是皇帝啊,你这么问我,我敢答吗?
嘿!我还真敢!
张恪微微一笑,“不如让我直接联系将我押送到建康的军士,届时回转,也无需劳烦陛下。”
“行,那就这么定了,回头我让他去找你。”司马衍拍了拍张恪的肩膀。
立刻便有内侍走出,将张恪送出门外。
张恪感受着肩膀上依旧残存的一点异样,那些诡异的感觉此刻才从心头升起。
我这就是见到了皇帝了?
他悄悄揉了揉一处不可描述之地,龙爪过处,微有些疼。
“呜呜呜!”
“呜呜呜!”
身后,传来一阵无助的声响,张恪扭过头,瞧见中二少年朝着自己飞奔过来。
他张开双臂,展颜一笑,如青天过雨,碧蓝如洗。
方才的房间中,司马衍面色阴沉,荀蕤做得过分了!
竟然想要祸水东引,让他司马家招一个寒门驸马,被天下人耻笑。
关键是,自己还真的差点上了当。
哼!生气!
他一拍面前的案几,“来人!”
两个内侍连忙出现,听候吩咐。
“把灯熄了,省点灯油。”司马衍沉着脸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