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灵戚的四个手下一路担惊受怕,小心翼翼,终于将两口箱子完好无损地送到了王悦的跟前。
与他们一起到来的,还有一封张恪的亲笔信。
在信中,张恪首先对王悦致以亲切慰问,表达了对他身体健康状况的深切忧虑和关怀,同时为其介绍了两个箱子的情况。
张恪指出,茶能静心凝神,修身养性,希望王悦能带领建康广大士族高官一起,研习茶道,摒弃五石散等不良爱好,提升建康乃至全国士族阶层的精神文化修养。
第一个箱子中的茶叶交由王悦全权处置,相信他一定能够合理利用,实现资源的优化配置。
张恪强调,赠送的话不是喊口号,是一定要实施的行动,请王悦千万不要拒绝,要对一个英俊帅气的小弟报以绝对的信任。
信中介绍,另一个箱子中的物件名叫“仙净香”,有净体除污、香体宜人、愉悦身心之功效。
相信此物的问世,必将大大提升整个东晋上层的卫生水平。
因为这是第一次发售,友情价,每块“仅售”五两黄金。
王悦就是看到这儿忍不住惊呼的。
真·价比黄金?
按这个价格,张恪送给他十块,委托他进献给陛下十块、转赠给何充和荀羡各十块,相当于就送出了两百两黄金?
饶是世面见过不少的王大郎君,也一时有些震惊于上虞张大户的大手笔。
其余一百块“仙净香”,张恪全权委托王悦代为处置。
同时,将未来此物的独家经销权赠予王家,算是答谢。
说着全权处置,张恪又贱兮兮地为王悦提了一点点不成气候的小小建议。
一堆密密麻麻的小字,详细写了张恪对如何出售这些“仙净香”的具体规划。
这点小小建议,王悦足足看了半个时辰。
越看越震惊,读过三遍,缓缓消化之后由衷感慨,“长恭,真奇才也!”
“不过还是那声兄长叫得好听,长豫兄什么的,太生分了。”
他忽然猛烈地咳嗽一阵,好半天才顺过气来。
俯首从箱子中,拿出一个贴有自己名字的精美木盒,缓缓打开。
一股清香之气铺面而来,胸闷之感登时大大缓解。
盒中先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仙净香的用法。
他拿起一块,瞧见那形如凝脂的皂体上,清晰地印着两句话。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王悦良久无语,静雅的房间中,低低回荡着一句寥落的叹息。
“奈何奈何!”
如果问如今东晋朝中,最具权势之人是谁,答案应该是显而易见的。
就连如今声威赫赫,气焰滔天的庾太后之兄,颍川庾氏的家主庾亮,也不得不承认王导的强大。
五马渡江,一马化龙。
司马睿能够以宗室弱支从侨居的状态下整合南北士族之力,化龙成功,离不开王导的殷殷谋划。
桓彝那句“江左管夷吾”之称,王导当得起。
下午,王导回到了府中。
岁月无情,悄悄将一个风姿飘逸的男人蹂躏成了一个六十来岁的干瘦小老头。
但男人的强大,从来和体型不沾边。
小老头依然是东晋最强大的那个男人。
缓步走入府门,他看着上来迎接的仆从,“大郎今日情况如何?”
“家主,大郎君在厅中候着你了。”
“不早说!”
王导立刻加快了脚步,可不敢让自己最心爱的儿子久等了。
见到王导进来,王悦一边咳嗽着,一边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
王导知道大儿子的脾气,劝也没用,只好心疼地受着。
“孩儿新得一物,咳咳,特献予爹爹。”
小老头高兴道:“是吗?快拿来我看看。”
王悦拿起手边放着的小木盒,递给王导,又忍不住重重咳嗽了几声。
王导心疼地扶着儿子坐下,“大郎平日要多休息,这些小事,自有你那几个不成器的弟弟操心,反正他们闲着也是闲着。”
“爹爹不必担忧,此乃长恭特意从上虞差人送来之物,名为仙净香”
本欲打开盒子的王导顿时将盒子一放,不说这个还好,一说我就来气!
“大郎啊,爹爹不得不说你一句,你前些日子的行为也太冒失了,你的谨慎呢,你的稳健呢?”
王导说的自然是王悦为张恪扬名的事情。
儿子身体不好,他又不好当面训斥,已经暗戳戳地生了好些日子的闷气。
如今,可算是逮着机会说上两句。
王悦来之前就已经料到了会有这出,并不理会父亲的怒气。
他淡淡一笑,“父亲,盒中有此物的使用之法,父亲正好可以休息一下,然后儿再与父亲商议。”
然后,王悦朝王导一板一眼地行礼,在伴当的搀扶下,溜了。
房间中,只剩下王导拿着木盒子干瞪眼。
气愤!
先前为他扬名已是天大恩德,居然还不知足,还要进献物品以图幸进,真是小人之极!
我一定要想办法拆穿此人的虚伪面目,让大郎清醒过来,不要再为一个寒门小人的破烂事情劳心费神了!
要将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琅琊王氏无限的富贵传承中去。
此人叫什么来着?
张......恪?
对!张恪,你完了!
糊弄我儿子可以,在我这儿,没门!
什么仙净香,不过又是些跟祥瑞差不多的糊弄人的玩意儿。
他下意识的打开盒子,猛地抽了抽鼻子。
“额......真香!”
“来人啊!安排沐浴!”
夜色初降,神清气爽,香气宜人的王导神色自若地来到了王悦的房间。
都是老脸皮了,这点小风小浪算什么。
王悦识趣地装作下午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他指了指对面的蒲团,“爹爹请坐,试试此茶。”
王导好奇道:“这就是何次道那日所言的仙人饮茶法?”
王悦微笑着一边摆弄着那些茶具,如今已是得心应手,一边为王导讲解。
小老头很快折服了,喝了几口,味道是有些不一样啊。
他端着茶盏,气度怡然,淡淡道:“大郎下午有话跟爹爹说?”
王悦微笑道:“爹爹可曾见了你那仙净香上的字,那是长恭特意为爹爹所写。”
“这话嘛,着实还是不错的。”王导缓缓点头。
由不得他不认可,为了给王司徒吹舒服了,张恪可是用上了绝世大招。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这句话面前,哪个为官之人,不得两腿发软。
王导即使再看不惯张恪,也不得不悄悄点了个赞,收下了这句话。
事实上,张恪还真不是完全为了吹捧。
在他的历史观中,王导的确当得起一代名相的说法。
带着出自弱宗的司马睿,艰辛创业,留华夏火种于江左,团结南北士族,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开东晋百年基业。
这样的人,值得他张恪的尊敬。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亵渎范文正公的千古名言。
做人,还是要讲点节操的。
王悦笑着道:“长恭还随手写就了其余九句话,爹爹觉得,朝中众人,有动心者乎?”
说着,他就拿出一张自己誊抄的纸。
上面整齐排列着十句话,当先的就是王导那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王导只一看,便再挪不开眼。
许久之后,他眯起眼睛,心中开始迅速盘算起来。
王悦适时轻声道:“长恭说,此物还可再产,日后的独家经营权,交予我琅琊王氏。”
“此等人才,吾当提携之!”
王导干掉手中茶汤,大义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