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小妮子,是找死吗?这可是娘娘最喜欢的甜汤,炖了足足两个时辰才盛了出来。娘娘的胃口不好,指着它开胃呢,偏差点被你给毁了。毛手毛脚,进宫的时候,都是怎么学伺候人的。主子要你们,能做什么用!”
淳于敏说完,用鞭子狠狠地抽打在一个小女奴的身上。
女奴不敢躲闪,咬牙忍受着,手上还残存着被烫伤的痕迹。方才她没有准备,用手直接拿了灶台上的甜汤,不想滚烫的温度让她一下子松了手,还好,灶台上的火炉有些深度,盛满甜汤的罐子并没有洒掉。
云歌做完洒扫,回来时,就发现淳于敏正在教训女奴。
小女奴泪珠滚落,淳于敏才狠声骂道:“现在给我端好了送过去,路上再出了岔子,遭娘娘责罚,别怪我保不了你!”
“是……”
女奴小心翼翼地拿起罐子,可原本手就被烫伤了,皮肤正是敏感的时候,这罐子又回到灶台上温了一会儿,再拿起来简直是钻心的疼。
女奴咬着嘴唇,艰难地迈着步子,厨房距离美姬的寝殿还有相当一段距离,按着这个进度下去,她的这双手怕是要废了。
“让我来吧!”
云歌几步上前,接过了女奴手中的罐子。
不同于女奴,双手被烫得发红,云歌的手触碰到罐子,就像没有感受到温度似的。
淳于敏眉心一皱,云歌赶忙解释:“这位妹妹手伤到了,奴婢担心,真的出了问题,奴所又不安宁了。奴婢曾是茶奴,习惯了沸水的温度。娘娘的膳食马虎不得,还是让奴婢前去伺候吧。”
“你倒机灵……”淳于敏收起鞭子,冷声说:“娘娘正心烦呢,你确定要去?”
云歌点头:“伺候娘娘,本就是分内之事。”
“那你便去吧。”
这些活儿本应该是宫女做的,近日美姬噩梦缠身,忽觉枫天阁的园子陈设不佳,非要换风水去霉气,就让几个宫女置办了。故而将端饭食的活,交给了奴隶所。
这是一次机会,云歌心存疑虑,却不愿错过。
跟在送餐队伍的最后面,云歌渐渐放慢了脚步。掀开盖子,甜汤软糯,散发着阵阵甜香。指甲里,是事先研磨好的毒药粉末,只要放进汤水里,今天,就是美姬的忌日。
云歌的指甲,慢慢靠近甜汤,犹豫不决的她,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一双精明的眼睛正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云歌重新盖好盖子,她也暗暗地离开了。
内室里静悄悄的,美姬倒在软塌上,看了一眼桌子上丰盛的菜肴,没有胃口。懒得再看,她摆了摆手,身旁伺候的立刻将所有的菜肴原封不动地撤了出去。
才几日不见,她的面容已经添了不少憔悴,段景毅甚少与她生气,这一次动怒,她俨然成了全宫的笑话。今天去晨请,在王姬等人那边又受了一肚子气,更是不想吃东西。
云歌很能理解美姬的处境,她能进宫,脱离奴籍,得到如此珍贵的身份,都是因为段景毅的宠爱。若没了这份宠爱,她的境遇可能连宫中的奴隶都不如。世间冷暖,怕都要尝个遍了,又怎能不焦虑呢。
揉捏着太阳穴,美姬看了看那份甜汤,补充了句:“甜汤留下吧。”
那是她的最爱,她每次都会用上一些。
云歌又将甜汤放回桌子上。
美姬抬眼看她:“是云歌啊,枫天阁住的还习惯吗。”
云歌伏地回答:“奴婢一切都好,谢娘娘关心。”
“你看那边的鸟笼,是不是很奇怪,里面一只鸟儿都没有。”
云歌顺势看去,果然在窗边,放了三个空空的鸟笼。不过鸟笼里还放着鸟食,还有几根小鸟的羽毛,可见里面是曾经住过小鸟儿的。
“那是我入宫时,大王赏的八哥。一气之下,就给放了。偌大的王宫,就像这精致的鸟笼,雕栏玉砌,琉璃美珠,却不是我喜欢的。我出不去,就让它们出去吧。你说,它们得到了自由,会不会记恨关它们的人呢。”
云歌想了想,轻声说:“奴婢并不认为鸟儿会有这样的愁绪,若是有,想必也应该感谢吧。”
“哦?”
“八哥那种观赏鸟类,天生羽毛艳丽,失于伪装,免不得要遭受猛兽攻击,沦为猎物。躲过了弱肉强食,也躲不过天寒地冻。野生的鸟儿都存好了过冬的食物,或是飞向南方,寻找到了栖息之地。而它们初来乍到,只知道盲目飞行,没有食物不能饱腹,没有鸟窝不能取暖,必定只有一死的。”
美姬转眸看向她:“好一个只有一死,你是在怪我,不应该放它们出去吗?”
云歌平静地说:“奴婢并非责怪娘娘,只是为娘娘排忧解难。王宫固然多般约束,但终究是一个衣食无忧的处所。奴婢见过真正的弱肉强食,故而很珍惜此刻的境遇。”
美姬笑了笑:“真喜欢听你说话,通透。”
她站起身,走到桌子旁,轻轻地掀开甜汤的罐盖。
“你说的不错,我该感谢。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吃好喝好,保存好自己的容貌。就算被人豢养,也是我的福气。”
一旁的掌宫轻声劝道:“娘娘万不可这般神伤,大王是与大楚生气,并非真的恼了娘娘。娘娘何苦在乎旁人的话呢,大王对娘娘的好,岂是她们外人能够知晓的。更何况,大王还是念着娘娘的好的,宫中的好东西,都紧着娘娘滋补。您看,这甜汤里还选了一些上好的山参,炖够了火候端上来的,其他宫里都没有这样的好东西。”
美姬点点头,木勺轻轻地舀动甜汤。
“甜汤啊,我最喜欢的。”她凑到鼻子旁边闻了闻:“唔,连味道都是熟悉的味道。这几日,我胃口不好,全靠这东西续命。”
云歌微微抬起头。
“因为我只喝甜汤,所以便料定了我一定会用上一些。”她从头上慢慢拔下银簪,一缕黑亮的发丝滑落,平铺在脚边。“可昨日,我梦到有人要害我,现在想想,还真是可怕。云歌,你说,我要不要验一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