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的日子定在了端午节,日子一旦定下来,时间似乎过得更快了。
接下来,馨然母亲赵秀芝,几乎整天都在为女儿的出嫁做着准备。因为之前亲家已经表态,孩子结婚家里该买的,他们都会一样不落地置办好。所以眼下赵秀芝要做的,就是为女儿准备一些陪嫁必需的细软。
此时的赵秀芝正坐在床上,缝着那触到手里光滑又软和的棉被。一对缎面的棉被一红一绿,分别印着龙凤呈祥的图案。里面絮着的棉花也是赵秀芝托人,特意买来的上品。
李鸿翔出去遛弯了,屋里很静。初夏的阳光从窗口照进屋内,洒在了红色的缎面上。那随着赵秀芝的手而不断涌动的被面,便显得更加光彩夺目了。赵秀芝继续着手里的动作,脑子里却思虑重重。
女儿的心事,母亲赵秀芝自然也清楚。馨然喜欢的那个叫张瑜的当兵的,赵秀芝是见过的。确实是要长相有长相,要个子有个子,还是志愿兵。将来不用复原回家,条件也不错。可那孩子跟馨然一样也是个张不开嘴的闷葫芦。两个这样的人在一起过日子,怎么能行?谁家过日子还不遇个事呢,到时谁挡在前头?而王亮一看就是个历害的主,馨然还就得找个硬气点的。再说了,世上哪有配的那么好的夫妻呀?
尽管,赵秀芝也在邻居的嘴里知道了,张瑜想要托他们给问问馨然,然而,邻居只一句人家馨然是大学生,估计也不行的话,就把他给挡回去了。赵秀芝心想,一个男孩子,你干嘛不自己来问呢?你脸皮那么薄,这媳妇可不就跑了嘛!最终不是也没问吗?算了,看来馨然跟这孩子说到底还是没缘份。如今,既然死心眼子的馨然已经愿意嫁给王亮了,那就什么也不说了,顺其自然吧。
可打从大女儿馨惠说过王亮并不怎么样后,赵秀芝那好不容易被自己抚平的内心,便又泛起各种担心。女儿的婚事是有点过于仓促了。最为关键的是说到底,王亮还是让赵秀芝并不感到满意的孩子。都说“忙婆娘嫁不了好汉”,谁知这以后是个什么情况呢。
想着出神的赵秀芝一不小心手被针扎了一下,她连忙把指头放进在嘴里。她想起了前天早上晨练时,那些老朋友说的话。
“秀芝啊,好好一闺女,怎么找了那么个孩子呀!”
心直口快的陈师傅,神情带着明显的惋惜。
“人家王科长家条件多好呀!四室一厅的大房子住着,馨然嫁过去可不就享福了!”
说话的是退休前与赵秀芝同在一个车间的尚玉兰。赵秀芝分明从这个善于搬弄是非的女人嘴里,听出了明显嘲弄的语气。
赵秀芝心生不悦,因为那王科长早已退休了,她们要真图这个,说什么也得让女儿找个在位的。可眼下就这么一位过了期的王科长,也成了人家嘲弄她的资本了。但在心里却似乎又不那么理直气壮。毕竟,王亮的丑是众人皆知的。于是,一贯脾性耿直的赵秀芝,此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了。只好讪讪地说了句,孩子的事,我们做父母的也做不了主,就转身回家了。
女儿的婚期将至,可是却连着下起了大雨。这在无形之中,加重了赵秀芝心中不祥的预感。每晚的天气预报,赵秀芝都按时收看,可属于自己所在的那块位置,始终还是被淡淡的蓝色所笼罩。说也奇怪,就在馨然出嫁的那个早上,阴了好多时日的天竟放晴了。这多少让赵秀芝的心里有了些安慰。
迎亲的车是王亮家借来厂里的三菱车,一大早就披红挂彩,气派地停在了馨然家的门口。馨然家涌了一屋子前来帮忙的邻居,结婚的程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赵秀芝看到新郎官那打了领带而被勒得肥胖的脖子,看起来愈加显得喘不过气了。脸也因吃了那一个个酸甜苦辣的饺子,呈现出的表情,而变得越发难看。再看看身着红裙的女儿,那么好看,赵秀芝的心里打翻了五味瓶。
其实,打从早上开始赵秀芝就不敢看女儿,一看就哭,她的眼泪几乎没有干过。她从心里越来越觉得女儿的婚事太不如她所愿了。女儿这一出嫁就真成眼前这个人的人了。这么一想,她甚至觉得好好的女儿真是给糟蹋了。于是,她的眼泪就没完没了地一串串滑下来。到了女儿女婿磕头就该出门的最后环节,赵秀芝才真正看了女儿一眼。
化了妆的馨然还没有往日好看,粉扑得太多,脸色反倒失去了红润。那双同样噙着泪花望向自己的双眼,在赵秀芝看来,干净到显然还是一双不懂过日子意味什么的眸子。
她强忍着即将喷涌而出的泪说:“王亮,以后对我女儿不好,我可不饶你!”就哽咽地再也说不出话了。那压抑在喉咙深处的悲伤终于奔泄了出来。坐在旁边的老伴扶着她说:“快别哭了,孩子们该出门了,你这个样子像什么话!”
赵秀芝哭了很久,就连女儿怎么出的门,怎么坐上的车她也记不清了。或者说她就没敢再看,只是哭。
女儿走了以后,赵秀芝连着几天都没出过门,一想女儿就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她自己也不明白,之前不是想通了吗?怎么真正轮到女儿出嫁,她就这么难过呢?按理女儿结婚的第八天就是回门的日子。可就在头一天,赵秀芝打起精神,为孩子们明天回门的饭食做准备。正拿着一个猪肘子剔肉的时候,分散的精力终于使那刀割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刀实在是太锋利了,一时,血流如注。看到奔涌而出的血,赵秀芝慌了。她连忙拉起围裙捂在了伤口上,向里屋的老伴说了句:“老李,我的手切烂了!”
听到赵秀芝的话,李鸿翔踏拉着鞋快步走了出来。
“你这老婆子,咋那么不小心呢?”
正打算埋怨老伴的李鸿翔,忽然看到老伴按在手上已经被血浸透了的围裙,吓坏了,他知道伤的不轻。
“走,赶紧去医院!”
李鸿翔二话没敢再说,就拉起老伴出了门。到了医院医生一看,赵秀芝那一刀直接割破了血管。缝了九针,包扎好,一顿忙活后老两口才回到了家。
到了家里,不知是这些天就没好好吃东西,还是血流的多了,赵秀芝感觉头都有点发晕。老伴忙得又是冲红糖水,又是给赵秀芝拿药,嘴里也没敢再抱怨。他生生地看见那条寸把长,张开如同婴孩的嘴一样的伤口,是多么的触目惊心。他知道,老伴这都是想女儿闹的,老伴那手疼着呢。
李鸿翔安顿好了老伴,就着手准备晚饭了。看着这个一辈子几乎没进过厨房的男人,笨手笨脚地忙活着。赵秀芝说:“别折腾了,你也不会做,家里不是有咸菜吗?干脆就煮点清水挂面,我们凑活吃一顿算了。”
“那哪行?你流了那么多血!”
李鸿翔一边忙活着,一边说。
听到老伴这么说,赵秀芝的心里感觉热乎乎的。她知道,平常不多言语的老伴,是在乎她的。
看着老伴佝偻着腰,在厨房拿起这个,又放下那个,忙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赵秀芝又说:“要不,你给馨惠打个电话,让她过来!”
“是啊!光跟着你着急了,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李鸿翔一拍脑门,笑着从厨房走出来,去给大女儿馨惠打电话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