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尽天明,纵是尊贵如帝王亦无力阻挡。
在这寒凉的深秋里,黎明披星戴月地缓步而来。时间好似有了声音,在辰帝的耳边随着沙漏悉悉索索地溜走。
渐渐地,宫灯在黎明的衬托下变得暗淡。一夜未眠,辰帝闭着眼睛,木然地享受着这所剩不多的安宁。
不知何时,丝丝缕缕金色的阳光透过纱窗斑驳地印在了辰帝的身上。仍不愿睁开双眸,却又不敢放任自己睡去,辰帝渠清放空了自己,安静地躺着,仿若沉入梦乡。
似乎过了许久,久得辰帝以为自己即将入梦时,龙床上有了轻微的响动。
“醒了!”辰帝听到了心里的声音,轻轻地,温柔地,欢愉地,却也是无奈地。
依旧未曾睁眼,不管是疲惫也好,害怕也罢,辰帝真的不想此时此刻对上一个理智疏离的摄政王。
“咳咳……咳咳……”几声压抑地咳嗽,还带着无法抑制的喘息,从龙床那边清晰地传来。
辰帝霍然睁开了双眸,一骨碌地爬起来,随即一阵天旋地转,“扑通”一声,毫无预兆地倒在了地上。
“皇上!”嘶哑得犹如破布撕裂般的声音,才将将坐起来的摄政王惊得第一时间运了轻功,跃到了辰帝面前。
殿内铺着毯子,辰帝这一摔并未磕着。
倒是初醒来连起身都费力的摄政王这般强行运了功,想是五脏六腑都在一瞬间受了重创。
他却丝毫不觉一般,半跪了身子,企图将辰帝渠清扶起来。
缓了缓神的辰帝,极慢地稍稍撑起身子,对慌乱地闯进来的安公公道:“还不把摄政王扶回去!”
“嗻!”
安公公迅速上前,躬下身子去扶摄政王。
“扶你家主子!”不容拒绝的命令,哪怕声音嘶哑破碎,摄政王的威仪却不是谁都敢挑战的。
安公公有些无措地望向自家陛下。
这时,辰帝已经在小李子的搀扶下缓缓地站了起来。
她低头,静静地望着半跪着的摄政王。
他的额头满是密密麻麻的冷汗,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唇瓣被牙齿紧紧地咬住,呼吸急促。纵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可辰帝心里清楚,这人,此时此刻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她缓缓地蹲下,不带一丝情感地对上他那双水雾氤氲的凤眸,一字一顿地对他道:“摄政王,朕不想再点你的睡穴!”
“咳咳……咳咳……”尽管极力地压制,摄政王权仍忍不住轻轻地咳起来。
几乎不用细听,辰帝便知晓这人仍在压制。
心头为这般倔强的摄政王疼得揪成一团,辰帝到底没忍住,缓缓聚了功力,一把将他揽进了怀里,打横抱了起来。
“皇……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又一次这样被动窝在辰帝怀里的摄政王,想出言反抗,却只带出来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咳嗽。
挺直了腰背,目视前方,辰帝走的极慢,极缓,短短的七八步路,仿佛用尽了她一生的力气一般。
将摄政王稳妥地安置在龙床上,替他盖了被子,辰帝亦没想再委屈自己,直接瘫软地躺在他旁边。
空气很安静,安静得只有摄政王断断续续地压抑着的喘咳声。
“皇上,这般不合规矩!”摄政王沙哑冷肃的声音,突兀地在耳旁响起。
“安公公,把摄政王的药端来!”辰帝躺在床上,连眼皮都没抬地吩咐安公公。
“嗻!”
安公公应声退下。
“小李子!”辰帝略显虚弱的声音里透着几丝无奈,她慢慢起身吩咐道:“扶朕去御书房!”
“嗻!”小李子麻溜地跑过来,微弯了腰,双手恭敬地伸了出来。
辰帝将手搭在小李子的臂上,缓缓站起,背对着摄政王,喃喃自语般道:“便是君臣有别,又何须处处相离?”
摄政王死死地捂着胸口,极力地忍耐,不让自己咳出声来。
他抬着头,一双微微泛红缀着些许水雾的凤眸,一眨不眨地凝在辰帝的背影上。
她走的并不稳当,只借着小李子的扶持,一步一步朝门口走去,全然没有回头的意思。
摄政王的胸口,一瞬间,急剧地疼痛起来,令他不由自主地躬了身子,捂着胸,一声又一声地剧烈咳嗽起来。
辰帝的一只脚刚迈过门槛,情不自禁地顿在那里,进退两难。
这个人,远不得,近不得,软不行,硬不行,爱不得,恨不得,最要命的是自己怎么都舍不得。
终是回过身,一步一步挪回了床边,辰帝这一回直接掀了蚕丝被,钻进去,一把将早就放了手努力绷着冰山脸的摄政王拥进了怀里。
“摄政王!”在摄政王还没来得及反抗之前,辰帝柔柔地贴着他的脸,在他耳旁虚弱温软地道:“朕还在发热呢!”
灼热的呼吸,这般亲密无间地吹来,摄政王的耳根瞬间染了红霞,艳丽非常。
意识到怀里的人没反抗的意思,辰帝感到前所未有的松快。
她迷迷蒙蒙地松了手,如同小时候般自个往摄政王的怀里蹭了蹭,呢喃道:“与我睡会!”
摄政王启了启唇,到底未发一言。
不一会,靠在他怀里的辰帝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摄政王有些错愕地望着她。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一只手,缓缓地抚上渠清苍白憔悴的脸颊:昨夜,她到底历经了什么?
安公公端着两碗汤药进来时,便见一向端方恭谨的摄政王含情脉脉地抚摸着自家陛下的脸颊,惊得他差点失手打翻了手里的药。
恨铁不成钢地剜了眼在旁边低着头当木桩的小李子,安公公鼓足了勇气,恭声道:“摄……”
将将吐出一个字,空气中一股冷流扑面而来,冻的安公公肢凉心寒,言语不得。
安公公如小李子一般垂首当着木头桩子,心下懊恼:怎就忘了呢?摄政王要做的事,天下除了陛下,无人可挡。更何况,观陛下这两日的言行,摄政王这般想是正如所愿。
良久,摄政王捂着胸,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摄政王的脚步微晃,呼吸异常急促地朝门口走去。
安公公见此连转身将托盘丢给了小李子,快步跟了出去。
乾和殿门外,摄政王站在右侧的大梁旁边,微躬着身子,抚着胸口,咳得五脏六腑都仿佛揉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