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南城,李府
夜幕笼罩下的庭院深处,一股乍起的晚风,轻轻缓缓吹动着数丛翠竹,发出一阵簌簌清响。
轻响过后,沉色更幽,衬得夜色格外宁静。
而比夜色更沉的是一抹沉浸在暗色里的雪青色。
自褚雅阁回来后,李梦得就屏退了所有下人,静静地坐在梨木锦椅上,从暮色深深坐到了夜色初上。
足足两个时辰。
此时,“吱呀”一声轻响打破了沉色里的静谧,一抹绯色从容而入,很快惹来暗色里一双冷眸怒视,但又很快讶异了起来。
“坐看长夜至,静待月生辉。”
绯色身影信步而来,看着暗色里一双沉沉灼人的黑眸,他嘴角微弯,耐人寻味的视线里露出一丝轻笑:
“什么时候李大人也这么有闲情雅致了。”
听着他从容沉稳的声音,缓缓靠近之时,抑扬顿挫间流露出的一丝恣肆慵懒,一丝潋滟风华,再瞧见那一抹暗色里格外惊人的浅眸。
李梦得惊得很快站了起来,“大人,您怎么来了?”
绯色身影未答,含笑的视线落在案前的一抹娇弱的淡蓝紫色上,露出轻微的叹息呢喃:“不过,它倒过的并不怎么好。”
顺着眼前人的视线,李梦得这才发现案前的青兰,露出了极为可怜的姿态,蹙眉未语。
这盆青兰,他从不假手于人,每日都是自己亲手侍弄。只是今日他忘了,而时值春夏之交,青兰本柔弱,半点离不开雨露滋润。
“梦得谨记大人教诲。”李梦得微微懊恼,看着眼前人不言,暗色里他并不怎么看得清他的神情,但却能感受到他绯衣上冷然,与夜色一体,幽幽逼近着他。
李梦得顿了顿,眸色一沉,阴柔的面上露出疑惑,俯首道:
“不知大人今夜来访,有何要事?”
......
南城,杜府
“杜缶!”
门“吱呀”一响,一袭石青色急忙踏了出来,杜正清清冷的面上露出一丝张皇,肃然的声音多了几分急切,俨如闷雷响起,惊得正倚在柱子打盹的杜缶,浑身一怔。
很快,他茫然的视线撞进了一双凛然清目的沉静之中,他听到杜正清冷然的声音响起,蹙眉吩咐道:
“备车外出。”
备车?这晚上他们出去干啥,又不是良宵佳节,又无人邀约,况且这一天下来,他都累的够呛了。
此时,听着杜正清的吩咐忍不住打了个呵欠,露出倦容。
杜正清见他萎靡不振的样子,眼神倏地冷,怒视着杜缶面上散漫,声音里威压咬牙道:“快、去。”
去就去,干嘛这么凶。就不知道他这双眸子生气起来,多凶吗?
不过想归想,杜缶立即精神抖擞了起来,连带着动作也麻溜地安排去了。
看着杜缶远去的背影,杜正清一双剑眉拧着,不减半分寒色。
本想今日早早入睡,奈何思绪混乱不堪。想想确实睡不着,今日真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先是遇见呼天抢地的莲酒,然后冒出了个凶神恶煞的王逢,再者来了个阴晴不定的夜月沉,最后证明了假画后,知道了莲酒居然就是李莲辉。
本来他证明假画的时候,他就很讶异了,知道他是李莲辉也就更讶异。后来也就想借着饮酒之时,多问几句,没想到他居然看见李梦得就走了。
现在缠绕在他心里的麻绳更乱了,也绑的更紧了,弄得他浑身不痛快。
一方面他想知道更多关于绿卿的消息,另一方他也想知道李莲辉与李梦得之间又发生了什么?
而后者又会不会指向他最终想知道的前者......
本来他也不急,反正来日方才都会知道的,也不急在一时。可是偏偏他看着那本书发呆之际,隐隐约约想起了一些遥远的记忆。
他这才猛然惊醒,原来李莲辉不只是李莲辉。
“吁——”
随着一声缓缓悠悠的轻吁声戛然而止,辘辘马车声也很快停了下来。
一辆素雅的马车晃晃悠悠地停在了府外,车上藏青色男子不耐烦地拉了拉绳子,拧眉看向了府内,除了门口的侍卫,再没有第三个人,不禁一阵尴尬。
不是急着要出去吗,怎么这会不急着上来?
“看好马车。”杜缶轻哼了声,当即跳下马车,待侍卫应了声,这才踏了进去。
杜缶一进去,这才发现那抹冷青色还跟个木头一样,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当即蹙眉。
他到底又怎么了,为何今夜这样反常,他明明不喜夜出的。
可是今夜怎么莫名有点冷呢,一股微风吹得杜缶一阵哆嗦,很快打了个喷嚏。不会是感染风寒了吧,一想到那黑乎乎的汤药,杜缶又是一阵哆嗦。
很快他看着那抹青色更加迫切了起来,挥手吆喝道:“大人,马车到了!”
待那周身寒气环绕的青色上了马车之后,杜缶更后悔了。因为更冷了。
很快他下了马车。
听到杜缶下了马车,杜正清皱眉,刚还一个劲嫌弃地催他上来,这会怎么拖拖拉拉起来了。
虽然平日子他也是这般,可是今晚不同,他很急。
薄怒很快爬上了一双寒目,看来他最近真是对他太放肆了。
“杜缶!”杜正清怒气十足的声音,惹来一角的张皇,杜缶慌张道:“先等等啊大人,很快的。”
很快,他在沉静中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摩挲声,还有两人嘀嘀咕咕的声音,一个嬉皮笑脸,一个呆愣退让,却清晰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听的他怒气不消反增。
这家伙居然“打劫”自己人,这晚上有这么冷吗,真是丢脸极了。
“好了,大人。”很快杜缶心满意足地踏上马车,全副武装后,他感到身心舒畅。
方才下马之时,他就注意到那侍卫身上这件保暖衣裳,虽然做工也不怎样,只是他懒得回去取了,只好半路截取了。
他当然也会很不好意思,所以好说歹说,让他冷了的话,可以去杜大叔那领一件外衣。而且他还再三保证,回来就会还给他,绝不会弄坏。
最后那人才答应脱下来给他。
可是谁叫他家大人今晚要出去呢,他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待会赶车的时候,指不定风吹起来会有多冷。
虽然不是寒冬烈风,可是领略过的人就知道,越是深的夜,吹来的风越是冷。
至少比马车里的人还要冷。
很快杜缶搓了搓手掌,一双黑眸轻肆间,嘴角微弯,好在现在时间也不算晚,争取早去早回。
看着不远处的热闹街市,杜缶露出一丝坚定,可很快又疑惑了起来,问道:“大人,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莲溪苑。”很快,帘内传来杜正清冷然的声音,语气十分郑重,却让杜缶皱眉了,“去哪干嘛?”
莲溪苑,他回来的时候就查过了,就在元城。可是从这里到那里至少要两个时辰。一个来回就是四个时辰,他到底还让不让他好好睡觉了......
不过这莲溪苑,不就是那死酒鬼的住处吗?
很快,杜缶脑里便浮现出了李莲辉最后惊慌逃走的样子,难不成大人这是去找他?
想着杜缶清俊稚嫩的面庞上眉宇轻蹙,流露出一丝疑色。
他忽然也有些好奇了。
就知道这个杜缶磨蹭,杜正清当即果断出声,威胁道:“少废话。一个时辰若是赶不到,你就等着被收拾吧。”
声音里的冷意,夹杂着几分刻意的威压,很快惊得杜缶一个冷颤。
一个时辰,他是再跟自己开玩笑吗?这是一人一驹快马加鞭倒可以,可是就他们俩,一马车,还能飞起来不成?
呃,不过,比起等着被收拾,还是飞吧。
谁叫他也想早去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