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华跪在地上,听楚帝这么一说,惊得说不出话来。心下直说完蛋了,圣上早就看出来了?还想晚上结果了他,大仇得报。这下倒好,自己先完了。
楚帝突然大笑起来,道:“朕是老眼昏花了!爱妃,没吓到你吧?”
楚帝扶起战战兢兢的绫华,叹道:“朕听闻司苑绫子丫头惨死,有些伤感。刚才一晃神,竟把你认成了她。现在仔细一看,你倒也没有和她那样的相似。”
绫华松了一口气,暗中给自己洗脑:你就是徐帝妃,圣上不会看出来的!
绫华妩媚一笑:“圣上,我们进去吧。”
绫华牵起楚帝的手,进了寝殿,二人入座后,绫华斟了一杯酒递给楚帝。
“圣上,喝杯酒暖暖身子!”
楚帝看着绫华,微微一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绫华又满上一杯。
绫华给小明子使了个眼色,小明子带着一众侍从悉数退下,寝殿内只留下了她和楚帝二人。
绫华一边给楚帝逗着闷,一边好菜好酒的伺候着,看着楚帝开始微醺,她试探性地问道:
“听说这几天圣上一直都为国事繁忙,不知可有了解决之策?”
听了这话,楚帝原本满脸和悦之色突然阴沉下来,将手中的酒杯重重摔在桌上!
“你把朕请来吃酒,为何还要说如此扫兴之事?”
绫华连忙跪地:“都怪臣妾不好,圣上息怒!”
楚帝默不作声,闷闷不乐的样子,举起酒壶来一饮而尽,登时醉得不成样子。
“扶朕……扶朕去休息!”楚帝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战立不稳。
绫华忙扶住楚帝,把他搀到了床铺上去。
绫华伏在楚帝耳边又问:“姜令尹没有为圣上分忧吗?”
楚帝半醉半醒中,轻蔑一笑:“那个老贼,巴不得朕早些去死!分忧,不给朕添乱便是好事儿!”
“圣上,你之前说过,当年裴郎尹是因姜令尹而死?可曾记得?”绫华继续追问。
楚帝点点头,突然留下泪来:“朕不想杀裴爱卿啊,但那老贼逼朕!都是那老贼,朕悔时已晚、悔时已晚!是朕错信了他,才让旻秋下手的。朕太傻了,替那老贼背负了罪孽和骂名!”
楚帝说着,竟昏昏睡去,脸上还挂着泪痕。
绫华怔怔望着楚帝,总觉得当年父亲之死一个谜团引出另一个谜团,真相隐藏在层层迷雾之后,不知何时才能看清。
难道姜令尹才是幕后黑手吗?如果真是这样,今后如何去面对梁彦豪。这复仇之路如何才能走下去?
但有一件事可以确定,眼前的楚帝是令自己灭门的始作俑者,没有楚帝下令,便不会有当年的冤案。楚帝是该死的!
此时,寝殿之内只有绫华和楚帝二人,这是下手的绝佳机会,甚至有可能是唯一的机会。此时若不手刃仇人,更待何时呢?
绫华从枕下摸出早已经藏好的绣剪,对准楚帝的心脏,正要刺去!突然听见外面一片嘈杂,马蹄声、吵闹声、刀剑打斗声,掺杂在一起,混乱不休。
小明子破门而入,大喊:“不好了!不好!帝妃娘娘不好了!”
绫华连忙藏起绣剪,冷脸问道:“怎么了?慌什么?”
小明子哭丧着脸:“大将军带着鬼头军冲进了帝宫,说要求见圣上!禁军拦着不放,两边打成一团,都杀到暖香宫了!”
绫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是他回来了?!
绫华忙问:“梁彦豪……大将军到哪里了?”
小明子:“就在暖香宫外,要立刻求见圣上。”
绫华:“圣上酒醉,怎能见他?”
小明子愁眉苦脸道:“大将军才不管这些啊,怒气冲冲地向寝殿这边过来了!”
绫华急道:“你先去外面拦一拦!”
小明子很是为难:“奴才这小身子骨,也拦不住啊!”
绫华厉声道:“那就用命去拦!”
小明子万般无奈,却不得不从。转身出去拦梁彦豪。
绫华只觉得此时无论如何也不能和他相见,自己此时没有做好见他的准备,也不知该以什么身份去见他。
这时,门外传来梁彦豪的声音:“滚开!”
小明子正在竭力阻拦他进门:“奴才不能滚开啊。大将军,圣上酒醉如泥,您见了也没用啊,不如改日再来!”
梁彦豪重重踹开小明子:“再废话,本将军就把你的脑袋砍下来!”
梁彦豪一脚踢开了寝殿大门,大摇大摆走了进来。此时,绫华早已藏身于屏风之后。梁彦豪走到床榻之前,看着床上不省人事的楚帝,大声喊道:
“臣梁彦豪拜见圣上!”
楚帝喝得酩酊大醉,哪里能回应他。
梁彦豪努力压制着一脸怒气,命令小明子道:
“去接一盆水来,为圣上擦擦脸!本将军有话要问圣上!”
小明见“徐帝妃”突然不见了踪影,目光正在四处搜寻,一时间跑了神,没有听到梁彦豪的吩咐。
梁彦豪难忍怒气,转回头又重重给了小明子一脚,直把他疼得满地打滚,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流下。
梁彦豪大怒:“本将军使唤不动你这个奴才吗?”
小明子连声回应道:“奴才遵命,奴才这就去办!”
小明子费力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跑出去打水。绫华藏在屏风后,透过缝隙看到了眼前一切,无尽唏嘘。
绫华已经记不清到底和梁彦豪分别了多久,似乎都快一年有余了。这一年多,他的变化很大,清瘦了许多,也沧桑了一些。他变得气势如虹、目光凛冽,这脾气更是大得无法无天。绫华见过梁彦豪的玩世不恭、情深似海、无所畏惧,却从没见过他如此愤怒、如此不顾身份、不计后果的御前放肆。
绫华不禁哑然失笑,难道他如今掌握了军权,连脾气都变了?权力越大、脾气越大?她透过屏风缝隙看着梁彦豪,多日的思念之情在心中翻涌,她好想冲出去抱他,倾诉一番衷肠。可她出去以后要怎么解释呢?绫子变成了徐帝妃?更要命的是,自己刚从楚帝口中得知,姜令尹也参与了当初的灭门惨案。如果以绫子的身份待在梁彦豪身边,日后会不会心软、会不会放弃?这一切,绫华都没有想清楚。
这时,小明子端着一盆水哆哆嗦嗦地从门外走来,一路上,盆中的水洒出来不少。小明子把水放在床边,拿了一块棉布投了一把,想要给楚帝擦脸。
梁彦豪早已等得不耐烦,端起那盆水浇在了楚帝的脸上!
小明子惊得目瞪口呆,慌忙跪在地上。楚帝倒是清醒了,一下子坐了起来。
楚帝看着湿漉漉的身上,大发雷霆:
“是谁?是谁往朕的身上浇水?活得不耐烦了吗?”
梁彦豪冷冷地看着楚帝,下跪行礼道:“臣梁彦豪,拜见圣上!”
楚帝见到梁彦豪,也颇为震惊,早已经忘了身上被浇湿的事情。愣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
“大将军,你夜闯暖香宫,所为何事啊?”
梁彦豪沉声道:“臣想向陛下问一件事情。”
楚帝不悦:“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非要三更半夜闯进朕休息的宫苑来问?”
梁彦豪心里充满了恨意,强作冷静道:“司苑绫子,是圣上下令关到永巷去烧死的吗?”
楚帝并不知道绫华和梁彦豪的事情,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楚帝沉吟道:“绫子与禁军首领叶隐半夜在这暖香宫中偷欢,秽乱宫闱。是朕下令把她关进永巷的!”
梁彦豪再也难忍怒气,站起来喝道:“她和叶隐偷情,为什么要来暖香宫?分明是有人陷害。圣上不去查明真相,反而草菅人命,你还配当这个皇帝吗?”
小明子跪地上又是一哆嗦,险些晕厥过去。
楚帝也惊呆了,万万没想到梁彦豪竟然如此大喊,怒道:
“大将军,你别忘了谁才是皇帝?无论真相如何,朕要处死一个女官,还需要经过你的同意吗?”
梁彦豪丝毫没有怯色,寒声说道:“圣上处死的不是一个普通女官,她是臣的心上人,是臣未过门的妻子!”
楚帝听了这话,万分震惊地看着梁彦豪,说不出话来。
屏风后面的绫华更是心潮涌动,眼泪止不住流下来。她心里感激梁彦豪为了自己来向楚帝讨回公道,又感动于他在楚帝面前大胆承认他们的感情,也暗暗庆幸自己没有错付。
楚帝回过神来,略有心虚地说道:
“朕并没有下令烧死司苑,是她想不开自尽的。”
梁彦豪大怒:“若不是你这个昏君是非不分,把她关进永巷,她怎么会想不开。是你害死的她!”
楚帝气得大叫:“梁彦豪,你好大的胆子!你真当朕是摆设吗?你夜闯暖香宫,以下犯上,罪无可恕!来人,来人!禁军呢?快把这乱臣贼子给我拉下去,杖毙!杖毙!”
梁彦豪看着语无伦次的楚帝,冷笑道:
“圣上,禁军里听话的都已经投靠了我鬼头军,不听话的现在也都成了死尸。你这个皇帝,如今还真就是个摆设。”
楚帝瞪着眼睛,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想干什么?你还要为那奴婢报仇吗?难不成你还要为她杀了朕?”
梁彦豪大笑道:“我会将此事彻查到底,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害她的人,当然也包括你这个皇帝在内。这不过,现在杀了你不足以解我心头之恨,我要亲眼看着你皇权败落,凄惨而终!”
楚帝只觉得不可理喻:“你这个疯子!为了一个女人,你风魔了不成?你如此这般,姜令尹可知道?”
梁彦豪冷眼看着楚帝:“父亲大人愧对我多年,这点儿小事,他会满足我的!”
梁彦豪说完便转身离去,楚帝在穿上只觉得浑身冰冷,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小明子依然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楚帝咳嗽了一声:“徐帝妃呢?”
小明子颤声道:“奴才也不知道啊,没看见帝妃娘娘。许是受了惊吓,躲出去了。”
楚帝舒了一口气,心想总算没让徐帝妃看见他这副怂样子。
楚帝道:“差人把朕送回昭阳殿吧!”
“得令!”小明子领命下去安排。
楚帝随后出了暖香宫,回了昭阳殿。这一场风波总算过去!
绫华从屏风后面出来,思绪万千。梁彦豪突然回归,让她本来就混乱的阵脚更加无所适从。
暖香宫逐渐恢复了秩序,绫华却一夜无眠。她多想立刻冲出去,告诉梁彦豪自己没死,而是一直在等他回来。日思夜想了这么多天,终于能见到他了。她多想再听听他的情话,在他怀抱中感受一下他的体温。可她不能!现在这尴尬的身份,尴尬的处境,父亲与姜令尹当年未解开的疑团,都如枷锁一样束缚着绫华。唯有隐忍,别无他法!
次日,小明子进来禀告绫华:“帝妃娘娘,有个姑姑说要见你,是皇后派来的。”
绫华有些意外,说道:“让她进来吧!”
只见一个白衣女子走了进来,是绫华再熟悉不过的素莲。
素莲本来气定神闲,见了绫华以后反而大吃一惊,仔细地端详了她许久,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绫华一笑:“这不是原来的宫令姑姑吗?你的病好了?”
素莲脸色有些发白。她原本认定永巷里杀死的那个就是徐帝妃,那么如今稳坐在暖香宫里的应该是绫华才对。可眼前的人,分明不是绫子?这脸型、这神态、这声音,明明就和死去的徐帝妃同出一辙!素莲自信是绝对分得出徐茉微和绫子的区别,可此刻却开始怀疑自己。如果永巷里杀死的是徐帝妃?那眼前的又是谁?绫子再怎么像,也不能如眼前人这样毫无破绽?
绫华看着慌神的素莲,提高了声音:“皇后派你来暖香宫,有何贵干啊?”
素莲强行平复了情绪,说道:“皇后娘娘备下佳宴,邀帝妃娘娘和圣上同聚。请帝妃娘娘务必赏脸!”
绫华挑了一下眉毛:“这倒是奇了,皇后为什么不派蓝茵来请本宫。反而让你这个大病初愈、才出永巷的奴婢来呢?”
素莲浅笑道:“是奴婢主动请缨的。奴婢对皇后娘娘说,一定能请帝妃娘娘去凤栖宫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