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隐等着绫华,脸上发烫,又好气又好笑:
“你怎么能信口开河呢?这么说对你有什么好处?姜大哥现在可是大楚权势最高的男人,你不要他了?”
绫华眯着眼,威胁道:“我哪里信口开河了?你刚才分明有亲过我。”
叶隐指着绫华,分辨道:“我刚才亲你,是以为你是徐茉微。”
“你不要狡辩了,你明明是先怀疑我是假扮的,才来试探!”绫华咄咄逼人,毫不退让。
叶隐无言以对,又似乎有些心虚,沉默了一会儿,道:
“你既然打算继续假扮徐茉微,难道要去百越吗?”
绫华摇头:“我当然不能去百越了,我又不是真的徐茉微,去了麻烦更多。”
叶隐皱眉:“你真的要去廷理大狱?”
“嗯,我要为徐茉微洗清冤屈,重回帝宫。”
“这谈何容易。”
“是不容易,但也不是没有希望。明天,就送我去廷理吧。”绫华坚定如初。
叶隐只得道:“那我们绕路走,躲过那些百越人。”
次日天亮,绫华随叶隐一路坎坷,来到了廷理牢狱。
与其说这里是监狱,倒不如说是一座壮观的山城。
这里有城门,有住宅、有市集,还有劳作的人们。城门口重兵把守,只能进、不能出。叶隐把关牒递给了城门守卫,方能放行。
绫华和叶隐在这城中走着,不禁好生奇怪:
“这里是监狱吗?怎么里面的人都如普通百姓般自在?”
叶隐道:“街上这些都是廷理大牢洗冤出来的人,这些人无家可归、便留在这里安置了。你仔细看看街上的人都是男子。女人是不敢留下来的。”
绫华仔细一看,街上果然都是男人。这些人看着她的眼神都很怪,全部都在打量审视着她,这让绫华觉得十分不自在。
这里的男人都是无家可归的单身汉,冷不丁见到这样美丽的女子进来,都有些蠢蠢欲动。若不是见绫华身边有一个身着官服的叶隐在,也许早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叶隐也感到了这种不适的氛围,愈发觉得绫华不能留下来。
叶隐带着绫华走进了廷理府衙,这里十分高大气派。叶隐对门口的衙役道:
“在下鬼头军指挥使叶隐,奉平原王之名押送女犯徐茉微来廷理府衙受审,求见廷理大人!”
这衙役懒懒地看了一眼叶隐,样子很是高傲:
“我们廷理府衙直属皇室,即便平原王权倾朝野,也要按规矩办事。移交犯人可有圣上的文书?”
叶隐点头:“自然是有的!”
叶隐从身上摸出用油纸信封包好的文书,幸亏大楚所有文书往来都有用油纸包好的习惯,否则在他二人落水之际早就泡烂了。即便如此,这文书也着了些水,字迹有些不清了。
那衙役看了看文书,皱眉说:“怎么文书还让水给泡了?”
叶隐忙随口敷衍道:“押解的途中,不小心弄到水里。”
那衙役点点头,你们在这先候着,我去通禀廷理大人。”
衙役说完,转身去通报。绫华不禁对叶隐咂舌:
“这衙役好生神气!”
叶隐悄悄道:“廷理和司徒、太傅、玉尹是一派的,对姜府的势力还是有所提防的。”
绫华好奇道:“也不知道这廷理大人什么样?”
叶隐说:“我此前也没见过,想必是个铁面肃穆的老头子吧!”
绫华听叶隐还是这般有口无心,不禁哑然失笑。
过了一会儿,那衙役出来道:
“叶指挥使,廷理大人有请。”
叶隐带着绫华向大厅走去,廷理大人正站在厅里等待。
叶隐和绫华见到这位廷理大人同时吃了一惊,这位可不是什么铁面肃穆的老头子,而是一个年青的翩翩公子。但让他们真正吃惊的是:这位廷理大人还是位故人!
“苏公子!”叶隐不禁脱口而出。
这位廷理大人正是姜彦豪的表亲苏皓白,叶隐在姜府也曾见过他几面,自然不陌生。绫华更是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苏皓白笑道:“叶指挥使,好久不见!
苏皓白与叶隐行礼寒暄后,看了看他身边的绫华,大吃一惊:
“绫华?”
绫华,好久没人叫过这个名字了。
绫华强作镇定,浅浅一笑:“廷理大人认错人了。”
苏皓白仔细看了看眼前女子,容貌确实和绫华有些区别,声音也是不一样的。
苏皓白恍惚道:“的确是我认错人了。”
叶隐更是生疑,他只听过绫子,却不知道绫华这个名字。
叶隐道:“苏大人,这位是宫中送来的疑犯徐茉微,原来还是先帝的帝妃娘娘。”
苏皓白翻了翻文书,不禁一脸惊讶地又看向徐茉微:“你犯了弑君之罪?又涉嫌杀害了女官绫子?”
绫华摇头苦笑:“我是冤枉的,希望大人明察秋毫。”
苏皓白一脸悲伤之情,道:“本官许久不问宫中之事,司苑已经亡故了吗?”
叶隐点头道:“是呀,在永巷被火焚至死。徐茉微只是疑犯,叶某相信她是被冤枉的。还请苏大人明察!”
苏皓白看了看绫华,道:“这疑犯长得倒是极像绫子的。”
绫华:“宫中的人都说我们长得极像!”
叶隐问道:“大人也认识司苑姑姑吗?”
苏皓白点点头:“不仅认识,我们还是故交。”
叶隐听了这话,睨视了一眼绫华,心里有一丝酸酸的味道。
叶隐接着问:“苏大人原来不是圣上的伴读吗?怎么又来这里当了廷理大人?”
苏皓白努力掩饰住悲伤,缓缓道:“我成亲以后,受岳父何太傅的举荐,才来此处任命廷理一职。”
叶隐恭维道:“廷理掌管着刑狱司法,是朝廷重臣。大人前途无量!”
苏皓白摆摆手,笑道:“若说前途无量,任谁也比不过你们姜府的平原王爷。你这鬼头军的指挥使也是前程似锦,将来争个上将军,也是迟早的事情!”
叶隐抱拳道:“借大人吉言!”
苏皓白又看了看绫华,一脸惋惜,道:“来人啊,带叶指挥使去客房休息。至于疑犯……押入大牢吧。”
叶隐忙说:“苏大人,我想亲自送徐茉微去大牢。”
苏皓白点头:“好,随你便是。”
叶隐带着绫华跟随衙役一起去往大牢。
地牢中,幽黑一片,有许多似铁笼一般的隔间。这些牢房里关的大多数是穷凶极恶之人,有江洋大盗、有连环杀人犯、甚至还有敌国间谍。虽听说廷理男女同囚,却没见到一个女犯。叶隐也注意到这点儿,问同行的衙役:
“听说廷理大牢男女同囚,怎么不见女犯?”
那衙役嗤笑一声:“女犯?哪个女人能犯下那么大罪,被送到廷理来!便是十年也见不到一个女犯啊。”
叶隐大吃一惊,绫华也怕了起来,不禁脊背发凉。
叶隐道:“难道这里只有她一个女犯吗?”
衙役看了看绫华,那眼神分明不怀好意,道:“别说这大牢了,便是整个刑狱城里,也没有其她女人了。普通的女子,谁敢来这个地方?你别看廷理大人新婚,也不敢带家眷来此地啊。若不是苏大人年轻,需要廷理这个职位当跳板一飞冲天,怕是也不舍得抛下娇妻,来这里任职啊!”
绫华跟着叶隐、衙役在大牢走着,笼房里的男犯们见了绫华全部都异常兴奋,有的用力晃动着铁门,有的发出奇怪的声音,还有的做出猥琐的姿势。
这里,的确比绫华想象中恐怖许多。
衙役不耐烦地拿配刀敲了敲笼房,呵斥道:“都他妈地消停些!没见过女人啊!”
几个男犯语气猥琐地起哄道:“没见过啊!”
“这么漂亮的小娘子,跟我关在一处吧!”
猥琐不堪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绫华手心里直冒汗,头皮也开始发麻,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向身上袭来。她不由自主地抓住了叶隐的手,眼神里尽是恐惧与后悔。
叶隐一刻也呆不下去,拽住绫华的手:“我们走吧!”
他拉着绫华的手要夺门而出,却被衙役挡在前面。
衙役冷冷道:“叶指挥使,你这是做什么?要携犯人私逃吗?”
叶隐怒道:“她只是来受审,还未定罪,怎能待在这种地方!”
衙役冷笑,吹了一声口哨,一批士兵从门外涌进来,包围住了叶隐和绫华。
衙役道:“叶大人,我也是男人,明白你的感受。这女犯的确是倾国倾城之姿,你愿意为她赔上性命和大好前途,我不拦你。但平原王府的名声你也不要了吗?”
叶隐拔出佩剑,指向衙役:“不管你说什么,我也要带她走!”
双方刀剑相向,如此这般僵持着。
绫华深吸一口气,道:“我是清白无罪的,我愿意留在大牢里受审!”
叶隐急了:“你疯了吗?”
绫华把手抽离开叶隐的手心:“叶大人,你回去复命吧。”
绫华转向衙役,说道:“衙役大哥怎么称呼?”
衙役似笑非笑道:“我家里排行老四,这里的人都叫我四哥!”
这衙役身高马大,四十岁左右,极为壮硕,长得也颇为凶神恶煞。普通人见了,恐怕都会被吓跑。
绫华却并没有露出怕他的样子,反而挤出一丝笑容:“四哥,我会乖乖待在这大牢中等待受审。只是要麻烦你一件事情!”
四哥不冷不热道:“什么事,你说吧?”
绫华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道:“四哥,我毕竟是个女子,也是有冤屈在身的。能否为我找个僻静的牢房,帮我装上帘子!让我在这里别受屈辱。”
四哥见绫华一副可怜样子,对自己也极为客气尊敬,心肠软了下来。说道:
“我便把你安排在最里面那个笼房,稍后为你在铁门外盖上厚帘子。这里其他的犯人都看不见你,听不见你,你可以自在些。”
绫华松了一口气,行礼道:“多谢四哥!”
叶隐并不能放心,一脸焦虑地看向绫华。她对叶隐点点头,眨了眨眼睛,示意他放心。
叶隐无奈,亲眼看着四哥把绫华关进了最里面的笼房,仍不舍离去。
四哥有些不耐烦:“叶首领没有其他公务了吗?难道要陪着这嫌犯一起吃牢饭?”
叶隐看着牢房里发呆的绫华,实在放心不下,却又无可奈何。
叶隐对绫华嘱咐道:“你要多保重,我会尽快来看你。”
绫华点点头,说:“你快回去复命吧。这一路已经耽误了许多时间了,再不回去,怕是要挨板子了。”
叶隐心中一酸,眼圈红了起来。转身离开了牢房。
四哥还算靠谱,很快便把绫华的牢房门盖上了厚厚的布帘子。绫华环视着这黑乎乎的牢房,角落里只有一盏油灯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绫华叹了一口气,从公主府的戒律房、到永巷、再到廷理大牢,真是一处比一处可怕。
绫华突然想起了什么,扯开衣襟里缝好的夹层,从里面拿出一本包着油纸的古籍,打开来,正是她临行前藏好的黄帝内经。
绫华看着这本黄帝内经,叹道:“希望你能帮我成就回春医术、绝世武功啊!”
反正在这牢房也无事可做,干脆对着这微弱的油灯之光,苦心钻研起来。
渐渐到了深夜,这油灯也烧尽了,绫华倚在牢房里的小床上瞌睡过去。
隐约中,牢房的门被打开,绫华被惊醒,只见一个陌生的男子身影向自己走来。牢房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绫华根本看不见眼前人的模样。
“你是谁?”绫华大声质问道。
那男人离她越来越近,一股恶心的汗臭味儿袭来,令她作呕。这男人像恶狼一样扑向绫华,把她压在身下,一个陌生的声音说道:“小娘子,你长得可真美啊!我白天见了你,可就再也忘不掉了。”
绫华一边挣扎一边怒斥道:“你是什么人?这样无法无天,不想活了吗?”
那男子嘿嘿一笑:“我是看守大牢的人,我就是这里的天。你把我伺候好了,保你吃香的、喝辣的,不让你受一点儿苦处!”
这男人在绫华身上一顿乱摸,扯开了她的衣襟,绫华大喊救命,却被他的大手捂住了嘴。绫华怎么也没想到,廷理的守卫这样龌龊,这里是这样的暗无天日!她虽出身花月阁,但也从没有受过这样的耻辱。绫华拼命挣扎着,恐惧、屈辱感涌上心头,眼泪不禁流了出来。就在她绝望的时候,身上的男人突然停止了动作,从她身上慢慢滑下来,变成了一具死尸。
绫华的面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黑影,这黑影把剑从地上的死尸上拔了出来,对绫华说道:
“我回来了!”
这是叶隐的声音。
绫华心里最后的防线被击溃,所有的委屈和无助像泉水一般倾泻开来,她无法自控地扑上去抱住叶隐,放声大哭起来。
叶隐把绫华搂在怀中,莫名的心痛、愧疚和恐惧回荡在心口。他不由自主地加重了手中的力道,紧紧地抱住怀里的人儿,温柔地说道:“别怕,我来陪你。你要在这大牢里待着,我便来这里和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