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京都大街市上,闻昭只觉惬意美好。深秋的京都带着凄凄寒意,由于临近冬季,开市时间改为辰时初刻,此时距离开市约莫还有一刻钟左右,街上冷冷清清,商贩们忙碌地整理门面,穿梭于街巷中。晨光从东南角透过薄雾穿过无数个檐檐角角斜射在地,今日又将是天朗气清,秋高气爽的一日。闻昭看着身旁的魏镜,晨光熹微中,那棱角分明的侧脸因着光影的点缀而更显深刻,一抹冷光擦过鬓角,略过鼻尖最后停留在她袖上,因着那光,闻昭可以清晰地看见那薄唇上的绒毛。闻昭突然有点不想眨眼,老天真是有点不公平呢,她想。愣怔际,魏镜似有所感,转头看向她,用眼神询问‘怎么了’,闻昭摇摇头
“你找我有事?我可不信你是因为想看看我才过来的。”
“没准呢”
“那你是吗?”
“其实,你不觉得在成婚前我们应该互相了解一下彼此么?”
“你没派人了解过?”
闻昭反问
“这只是一方面,为确保万无一失,我想,还是亲自出马比较好。毕竟,不能让期待看我们好戏的人失望。”
魏镜眼底泛起的冷光转瞬即逝,闻昭还来不及捕捉,便听他问
“去听什么话本?”
“红尘三侠。”
“好听么?”
“那还消说。别看老先生年逾花甲,讲起故事精神着呢。声如洪钟,抑扬顿挫,讲得活灵活现的,有时间你自己可以去试试。”
闻此,魏镜来了兴趣
“哦,当真?那不如你先给我讲讲,我再决定要不要和你一起去听听。”
闻昭一怔,他不是要去南楼吗?
“你不去南楼了?”
“取个东西而已,晚些时候去也无妨。”
“取东西?取什么东西?”
印象中西市南楼好像都是铁匠铺吧
“匕首。或者,也可以把它叫做暗器。”
暗器?闻昭突然想起寿宴上他说过的那个案子,不禁问道
“上次的那个案子了结了?”
她记得上次好像他说不出三日便会有结果。
魏镜垂眸,淡淡摇头
“应该快了吧,我也不是很清楚,此案已不由我负责。”
闻昭一惊,看向他,疑惑
“怎么回事?”
魏镜漫不经心道
“父皇让我好好筹备婚礼,此案已交由五皇子去调查了。此次我便是去南楼取样交接的。”
原来是这样,那他一定很不甘心吧,思及此,闻昭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魏镜,见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自嘲,是她想多了。迟疑片刻,闻昭小声问
“那一会儿可以让我看看那暗器么?”
她对兵器之类的还挺感兴趣的,她自己就有把名为‘疾风’的匕首,那是她及笄时父亲送给她的。
“怎么,有兴趣?”
闻昭点点头
“略有研究。”
魏镜诧异抬眸,看着那一本正经的脸,笑道
“你果然是不同的。不过,可能会让你失望,东西,铁匠不一定能做出来。”
“那我更要去看看,可别小看我,我见过的兵器可能比你用过的还多。”
魏镜侧身打量她,揶揄
“看不出来,你还真是见多识广嘛。”
闻昭皱眉,不悦
“我跟你说真的,不信我们现在就去看看。”
说着,闻昭抬腿就要往南楼去,魏镜赶紧拉住她,那样子在祁姝看来,两人就像在打情骂俏般
“不急一时,还是先去听书吧。不是要给我讲讲你那话本子?”
闻昭转念一想,觉得自己太冲动,这么容易就被激怒,这可不太妙啊。放慢脚步,闻昭斜睨仍站着不动的魏镜,挑眉
“不是想听故事么?”
魏镜慢悠悠地走上前
“说吧。”
闻昭左右张望一眼,发现没有旁人,清清嗓子
“咳咳,那我就给你讲讲我前天刚听的红尘三侠之‘柳芸娘传’吧”
“嗯”
“话说在前朝,淮都有一名为柳芸娘的名妓,此女双十年华,生得明眸皓齿,貌若天仙。不仅弹的一手好琵琶,作诗更是一绝。不少达官贵人,青年才俊慕名而来,不惜花重金只为博美人一笑。可这柳芸娘却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儿,那些男人们她一个也瞧不上。于是便作诗一首来奚落那些追求者。说来也怪,那些青年才俊们看了诗后,啧啧称赞,不但没有反驳他,还纷纷作诗附和说柳芸娘是个才华绝顶不可多得的奇女子。当时安阳有个大才子,名叫杜寂怀,听闻此事便言其乃哗众取宠之辈。没过多久,这话流传到柳芸娘耳中,柳芸娘听后,当即下战贴,邀杜寂怀前往飞云山留芳亭对诗,杜寂怀接下战贴,并于三日后赴约。两大风流人物对阵,在当时那叫一个激动人心啊!于是,淮都、安阳一些才子名流纷纷赶往飞云山观战,那天竟把飞云山堵了个水泄不通。说来这柳芸娘也是聪明,她早知会有此况,私下里便又让人传书,将对诗地点改成流丹阁。这天,两人如约而至,见面后都不由为对方的风华气度所惊艳。一个是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一个是玉树临风的大才子,两人一见倾心,相谈胜欢。直到会诗结束,还难舍难分。之后,杜寂怀为陪伴佳人,接受淮都太守杨守科的邀请前往淮都做太守府的幕僚。一到淮都,杜寂怀便去找柳芸娘,两人卿卿我我,花前月下,让人羡慕。可惜好景不长,京都尉高进前来淮都视巡,杨守科为了巴结他,以杜寂怀前途相协,强迫柳芸娘作陪一晚。柳芸娘假意答应,随后又找来杜寂怀决定私奔。杜寂怀答应了,两人约定晚上逃走。不想,这事被杜寂怀的书童知道了,书童偷偷告密,杨守科知道二人背着自己准备私奔后,不禁一怒,心道:敢跟我玩阴儿的,我就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于是让人把柳芸娘迷晕送到自己府里,准备晚宴的时候把她献给高进。柳芸娘的侍女铃兰刚好从外边采买回来,见自家小姐被掳走后,向杜寂怀求救,杜寂怀文武双全,立刻谋划,决定夜闯太守府。杜寂猜到告密者是书童,出发前便将他刺死了,他让铃兰在客栈等待消息,自己只身前往太守府。潜入太守府,避开守卫,找到高进的住所后,杜寂怀听到房内的喊叫声,愤怒不已。高进住所只有两个门卫,此时正鬼鬼祟祟躲在窗户外偷窥,笑得满脸淫荡。杜寂怀看着只觉恶心,来到他们身后毫不留情抬手劈了下去,两人应声倒在地。将二人拖走后,杜寂怀回到高进屋门口,踹门而入,一进屋便见柳芸娘衣衫不整,浑身狼狈,正极力躲避高进的亲吻。见此,杜寂怀再也忍不了了,提剑上前,准备刺死高进。可早在杜寂怀踢门的时候高进便做好防御,待到剑袭来,高进一把抓起柳芸娘,以她作盾,躲避攻击。杜寂怀不得不收势,高进趁机拿起床前佩刀,推开柳芸娘向杜寂怀砍去。一时间房中刀光剑影,两人大战了几个回合,杜寂怀凭借自身灵活性,将高进逼退至角落。高进惊怒交加,抬刀用尽全力向杜寂怀砍去,杜寂怀闪身,凌空跃起,飞身至高进身后,抬剑便刺了过去,谁知那高进动作竟比他还要快,回身,搂过一旁的柳芸娘挡在身前。此时收势已来不及,杜寂怀只能震惊地看着那剑笔直射进柳芸娘身体。高进见状仰头狂笑,只是笑声还未停止,便闷哼一声,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口。原来,柳芸娘趁他大笑之际,忍着痛意,用尽全力将用以自卫的金钗送入他的胸口。高进推开柳芸娘,倒地,吐血而亡。杜寂怀接住柳芸娘,准备逃跑,正此时,院内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李守科的声音传来,……”
讲完,闻昭气喘吁吁,心道:终于明白老先生为何总在茶楼讲书了。讲完这些,不累死也得渴死。魏镜听得格外认真,见她停住,以为她讲累了,需要歇息一会儿,便安静地等着,看了近在眼前的一笑堂
“要不,进去歇会儿再讲吧?”
闻昭……讲什么讲,后半部分她还没听呢。这小子听入迷了吧。想到这,闻昭觉得颇有成就感。看向魏镜,解释
“没有了,今天来便是听下卷的。”
魏镜恍然,站在路边沉默一会儿,突然道
“故事的结局想必不会太好。”
闻昭不乐意了
“你又没听过,怎么知道?说不定他们会白头偕老呢。”
她才不希望自己满心期待的故事是一个悲剧!
魏镜也和她争辩,只道
“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有什么不敢!你就说赌什么?”
魏镜抬手,手指在额头上敲了敲,思考着,片刻,上下扫视闻昭一眼,闻昭警觉,双手护胸
“先说好啊,不以身体做赌注,钱的话,我最多赌二两银子。其他的,只要不是伤天害理都可。”
“此话当真?”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如此,那就赌三件事吧。”
闻昭一愣,这是什么赌注?魏镜却自顾说道
“赢的人可以让输的人做三件事请,输的人不准反抗,不能拒绝,如若不然,便罚银一百两。”
“那万一那件事危及输者的身家性命怎么办?”
“若如此,赢的人便以命相抵。”
见闻昭犹豫,魏镜笑道
“要是不敢,当我没说。”
闻昭翻了个白眼,不服气
“谁怕谁是孙子,就这么定了!”
她刚刚在心里核计了一下,觉得还挺划算,况且就凭自己这水平,怎可能会输?哼,小样儿,就等着帮我做事儿吧!到时候--想着,闻昭突然吱吱贼笑起来。魏镜看着她那诡异中略带猥琐的脸,无语抽抽嘴角。回过神来,闻昭微微一笑,抬手招来身后的祁姝还有两个侍从,对他们道
“今日我与魏镜在此承诺以三件事做赌注,你们来做个见证。”
把赌约以及违约的后果大概给他们讲了一遍,在他们点头表示明白后,闻昭举起双手,对魏镜道
“我们击掌为证,以免双方反悔。”
魏镜一怔,犹豫片刻,抬起一象征性地与她击掌。闻昭反应过来,不满
“哪有人这样击掌的,没点诚意”
说完,在路人惊诧的目光中,拉住准备走的魏镜。魏镜皱眉
“本王做事说一不二,绝不会出尔反尔。”
又不是结盟,大街上击什么掌?
“那谁知道,再说,这样才有仪式感。我小时候打赌从来都是这样的。”
魏镜抽抽嘴角,无奈抬起双手,对着闻昭的手稍微用力拍了上去。“啪”的一声脆响,更多的人看了过来,祁姝却激动地有点想哭,心道:她家小姐真是厉害。这样一下子就拉进了和未来姑爷的距离。闻昭满意地收回手,大步向前走去,她有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了。魏镜看着她的背影,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