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一切可以重来,他可会停止征伐?他可愿放下一切,就此远去红尘?奈何已是局中人,凡所种种,不过造化弄人。
暮色苍苍,一匹瘦马飞快地穿过京都大道,直冲皇城而去,众人诧异地看着马上的青衣公子,只见其满脸脏污,身上青衫泥泞,与这街道格格不入。
及至皇城脚下,守门的侍卫拦住来人
“站住,什么人?”
最近京中不太平,这两天陛下正为五皇子的事发愁,昨日命高护卫带了些银两,埋伏在郊外,准备将贼首及其余孽一网打尽,谁知贼人警觉得很,自己未出现,却派一童子送信,让他们退兵,否则立马剁下五皇子的一只手以示警告,末了还附上一只手印佐证。
高护卫惊怒交加,回信让童子代传,以银两不足为由,约定三日后,将黄金悉数奉上,不过要保证殿下安危,不可伤其分毫,否则,翻遍整个京都,也要找到他,让他碎尸万段,不得好死。
刘怆答应了,高询撤兵。
“是我,”
来人拿出令牌,侍卫本欲呵斥其下马,周思尧认出他,下跪
“五殿下!”
魏青徐微微点头
侍卫纷纷退开,让出一条道,魏青徐扬鞭
“策!”
一会儿功夫,便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为政殿
“青徐,我的好孩子,可把娘吓坏了,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刘麟看着此刻落魄不堪的儿子,心疼抹泪。魏青徐低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淡漠摇头
“儿臣无碍,母后。”
刘麟却是咬牙,恨恨
“那个天杀的,我们一定要抓住他,将他五马分尸,让他求生——”
“母后,孩儿有事向父皇禀明。您先回去,待事情处理完毕,孩儿再去看您。”
刘麟一顿,回头看看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男人,点点头
“那,臣妾告退。”
刘麟福身离开了,魏青徐却径直撩袍跪下,抬手作揖
“臣有罪!臣不该矜功大意,中了贼人埋伏,遭其挟持,惹父母担忧,失圣朝颜面。罪臣愿接受一切责罚。”
魏青徐言辞恳切,一番话下来,却是让天启帝欣悦不已。五个孩子,他躬身教导的只有两个,此为其一。俯身,扶起魏青徐,上下打量他一番
“你没事便好,那贼子确实狡猾。说来,你是如何逃出桎梏的?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魏青徐抿唇,稍作回想
“那日我们走到郊趾,见时候还早,兵卫门徒步多日,疲惫不堪,儿臣便让大家停下,稍作歇息,整顿队伍。因嫌恶身上脏污,儿臣便和荆扬一道去了河边清理,荆扬整理完后便去小解了。儿臣在河边等他,却被一黑衣人袭颈击晕。”
魏青徐一顿,忆起当日情景,不免有些懊恼,若非一时大意,他又怎会被一个女人挟持!
“你可有看清那人面貌?”
魏青徐摇头,想了想
“贼人只有四个,一个击晕我的,两个守卫我的,再加上刘怆。”
天启帝疑惑
“只有四人,那他为何却要十万黄金,他们如何能运走?”
“依这几日观察,儿臣发现,刘怆与其他三人似并不熟稔,那两个守卫像是临时雇来的,至于击晕我的么”
魏青徐一顿,回忆那黑衣女子的身影,有些怔然,太像了!
“身形瘦弱,极少出现,一点也不像刘怆的手下。除刘怆外,他们都蒙着面。至于索要巨额黄金,儿臣斗胆猜测,刘怆只是为了恐他之前提到的那人。这个人,知道灾款的一切消息,是他们的帮凶,害怕事情败露,想要杀人灭口,却未得手,因而激怒了刘怆。”
天启帝细细思量,片刻却问
“你是如何逃出他们挟制的?刘怆一行人现下又在何处?”
“这便是儿臣接下来要讲的,他们抓住我后,将我关押在一个废弃的宅院里,命俩高个轮流守着。刘怆只有送饭的时候会来,今日,他似乎遇到什么好事,带了酒过来,还让儿臣陪他说话。”
那个男人身形瘦弱,却是个练家子,很不好对付。今天心情好,来给他喂饭的时候,一边饮酒一边讲起了当年
“嘿,我说,你小子,摆那脸色给谁看呢!瞧不起我,不是还要靠我给饭吃?怎么,当惯了养尊处优的皇子,一下变成阶下囚,适应不得?”
魏青徐没理他,刘怆自顾道
“你怎么看也不像是她的儿子,你一点不像她,倒和你那死气沉沉的爹,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魏青徐轻蔑道
“你不过一介流亡的寇贼,怎配提我父皇母后!”
刘怆看了他一眼,饮一口酒,不答反问
“知我为何敢如此猖狂,甚至不怕被你认出来么?”
魏青徐一怔
“为何?”
“那就要问问你那好母后了。你说我怎配提他们,呵呵,有何不配的,想当年,我和她**一度的时候,你小子还不知在哪个角落打酱油呢!”
“白日做梦!就凭你,母后怎会看得上!”
刘怆睨他一眼
“哼,你还真别说,想当年,我可是一表人才,风流倜傥。若非时运不济,哪能沦落到这般田地。”
魏青徐轻蔑看着他,不再搭话,和这种人争辩,简直浪费口水!
刘怆却是美滋滋道
“别说,你娘当时也是一顶一的美人,那肌肤叫一个娇嫩,那声音,听起来叫一个**!”
表情何其猥琐,魏青徐强忍怒意,努力克制朝他挥拳的冲动。见他不再搭理自己,刘怆自觉无趣,耸耸肩,又饮下一口酒。片刻
“我口渴了!”
刘怆端着酒碗来到他跟前,蹲下,嗤笑,露出一口黄牙
“看吧,再怎么硬气,最后还不是要求着我给你吃喝。看在你年纪小的份儿上,我便不同你计较,又和你娘还算有几分情谊,这酒就分你点吧。”
说着将酒碗转到另一头,递至他嘴边,魏青徐低头抿了口,抬头,却是一脸嫌弃
“什么次酒,难喝至极!”
刘怆黑脸,片刻却是笑骂
“你小子,不识好歹,有的喝都不错了,也不看看现下什么时候!”
“甭管什么时候,难喝就是难喝!”
刘怆起身,当着他的面将余下的酒都喝尽,似有意气他。魏青徐咽咽口水,有些惋惜
“你怎么都喝光了?我刚刚还想说,我有药包,再难喝的酒也能变成仙酿。”
刘怆打了个嗝,不解
“药包?”
魏青徐点头,用眼示意自己胸口
“嗯,就是五味药材,加上鹿鞭和千年人参磨成的粉制成。军旅的时候,风餐露宿,可以用它补身子。”
刘怆有些心动
“不愧是皇室,话说,那东西,你藏哪儿了?”
魏青徐将头撇向一边,傲娇
“你让我说我就说么?除非,你求我,叫我两句爷爷听听。”
刘怆冷笑,蹲下
“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刚刚我说错了,我和你娘好的时候,说不准你正赶在投胎的路上,没准我才是你爹。”
“你——!”
刘怆却不理他,手径直伸向他的胸口寻找药包。见人已上钩,魏青徐压下怒意,一瞬不瞬地看着刘怆,刘怆找了一会儿,正要抬头,
“没有啊,你不会——”是耍我吧
话未说完,只见魏青徐手起手落,一掌下来,他便没了知觉,闷哼一声,倒在魏青徐身上。魏青徐推开他,环视屋内,最后蹲在刘怆身旁,仔细搜索一番,拿到图纸,出了门,却未见那俩守门人,心下大喜,偷了他们的马,直奔皇城。
魏青徐回神,继续
“趁他不备,儿臣将其击晕,逃了出来。”
说着,抽出袖下的图纸
“这是儿臣在刘怆身上找到的,正是原先失踪的那张图纸。看来,此案,就是刘怆所为。”
天启帝伸手接过,打开,大致扫了一眼,见到字符后,点头
“却如裴至所言。”
收起图纸,交给朱承德,看看魏青徐,天启帝拍拍他的肩膀
“你受苦了,今天便先回去好好休息,余下的,就交给父皇吧。”
魏青徐抬手
“是”
……
出了为政殿,魏青徐直接来到凤归殿,一进门,刘麟便迎了上来
“来了”
“母后”
魏青徐行了礼,刘麟赶紧吩咐宫人准备吃食,又抓着魏青徐,心疼
“你看看,这几天都饿瘦了,一会儿留下陪母后吃过饭再走,啊?母后正好命人炖了乳鸡汤,又放了些补药,你可一定要喝。”
魏青徐摇头,拒绝
“母后,我来是有话要问你,问完我就走。”
刘麟一怔,有些生气
“你还在为上次的事和母后置气?”
魏青徐低头,径直道
“儿臣要问的是,你可认识刘怆?”
闻言,刘麟一惊,扫视殿内
“都给本宫出去!”
“是!”
待殿中只剩下二人时,刘麟气恼
“是不是那个挨千刀的和你胡说八道了什么?”
“您只要告诉我是或是不是。”
刘麟咬牙,冷声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难道,仅凭贼人一面之词,你便信了他的诋毁?”
魏青徐沉默,刘麟失望摇头,恨声
“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我有哪点对不起你!我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为了让你继承大统,你可知我做了多少,现在你父皇猜忌,冷落于我,难道,连你也要如此?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死了算了!”
刘麟哭啼起来,好一会儿,魏青徐终是有所动容,心有不忍,温声
“孩儿只是想问个明白,没有要猜忌您的意思。若母后问心无愧,又何惧孩儿问询。正因不信贼人所言,您只需说清与那人干系,孩儿自是信你。”
若说是别的事,他还可能相信是刘麟所为,但背叛皇上,他是断然不会信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刘麟对他父皇的占有欲,对他父皇的爱意。
听完这话,刘麟情绪才有所缓和,掏出帕子,揩揩眼泪,娓娓道来
“本宫年少时,曾与他有过些交情,却是甚浅甚浅,他们是宗族旁支的远亲,家道中落,投奔你外公,曾在府上寄住,刘怆游手好闲,好吃懒做,却心高气傲,只见过我一面,便心生慕意,死皮赖脸,求着我嫁给他,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外公怎么会肯?我又如何会看的上他!后来,怕他生事端,你外公便将他打发走了。”
刘麟把能用来诋毁刘怆的词都用上了,犹不解恨。忽略她眼中的杀意,魏青徐点头
“如此,孩儿明白了。”
误会解开,刘麟拉着魏青徐
“既然事情说明白,青徐,你便留下来,陪母后用膳吧,那汤——”
“母后,孩儿现下甚是乏累,不若明日再过来陪您,眼下,还请允许孩儿先回去休整休整。”
刘麟一顿,想了想,只好作罢,命人将药汤用食盒装好,送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