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在京都的线人可是亲眼看到他的尸体被打捞上来。
刘怆看着他似笑非笑
“此事说来话长,有时间再告诉你。”
赵骥歉然
“是我思虑不周,这些日子想必十分辛苦。”
刘怆默声,不置可否。
赵骥暗暗观察他的神色,佯怪道
“刘兄为何不早些将身份告知于我,害我之前对你多有冒犯。”
嘴上这么说着,心下却庆幸,之前求他办的事不多,否则他们就不能这么相安无事地坐在一起了。
刘怆可没功夫理会这客套话,开门见山道
“说说那些矿吧,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得到它们的?刘绅和你好像不熟吧。”
自徐州之事败露,刘绅获罪,部分铁矿被朝廷缴获,剩下的,都让赵骥拿走了,而那些,原本都是他的!
面对质疑,赵骥面色平静,看向刘怆,不徐不疾道
“此事也说来话长,算来,我与刘兄许久未聚,不若一会儿酒菜送来我们慢慢谈。”
刘怆冷笑
“我是不急,就怕这事,你酒后说不清。”
看来他已经怀疑自己了。
赵骥眸色一转,却道
“送酒食的人怎么还未到,”
话未说完,敲门声响起
“老大,酒食备好了。”
赵骥戴上幕篱,刘怆沉声
“送进来!”
“是。”
守卫看两人一眼,推开门
“进去吧!”
魏镜和闻昭各提两个提篮,低着头走进去。两人来到石桌旁,放下提篮,俯身将里边东西端出来。
魏镜望向桌下,入眼是一双紫色滚边黑缎绒布厚底皂靴,鞋面绣的暗线双兽纹。
是官靴,且此人份位不低。
魏镜下着结论,拿出酒壶,布置碗筷。
闻昭将下酒菜端出,摆放在刘怆跟前。刘怆拿过一旁酒壶往碗里斟酒,倒了一会儿,皱眉,将酒壶放到闻昭手边
“你来。”
闻昭执壶按着壶盖斟酒。闻着酒香,看着佳肴,情不自禁咽咽口水。
她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对于这细微动作,刘怆看在眼里,突然问
“什么时候又换新厨子了?”
闻昭心里一咯噔,看着快满的陶碗,停止倒酒,放下壶,粗声
“哥哥跑肚,小的只是替他跑腿。”
似只是随意问起,刘怆抓起筷子,没说什么。
魏镜正在为赵骥布菜,听到问话,准备替闻昭答复,见闻昭应付自如放下心来,默默上最后一盘菜,不着痕迹打量赵骥,但隔了篱布,他什么也没看清。
看着手里的菜盘,魏镜决定冒险一试。手一抖一偏,菜盘飞向赵骥。
赵骥惊起避开,胡瓜坠地,瓷盘碎裂。
失败。
魏镜暗自惋惜,做出慌乱的样子,跪在地上,把手伸向碎片,惶恐
“小的该死!这就收拾干净,重新弄一盘上来。”
赵骥忍着怒意,拍掸溅在腰下的菜汁。
喜洁。
魏镜下着定义,随着他的动作,目光停在腰间。
三头身风鸟玉雕!都乌拉氏族图腾,南越前王后遗物,他是——
“怎么回事?毛毛躁躁,还不快点收拾给老子滚出去!”
刘怆呵斥道。
闻昭见状,赶忙蹲下,想帮魏镜收拾,手刚伸出去,却被他抓住
“我来。”
说完,徒手将碎片和胡瓜收拾进篮子里,做完后看向赵骥
“对不住了,小的再给您做一盘端过来?”
赵骥看着留有污渍的地面,厌恶皱眉,冷声拒绝
“不必了,把地面擦干净再走!”
“是!”
魏镜蹲下,用袖子将残留汁液擦净。
魏镜何曾受过这种侮辱!
闻昭看着,鼻头一酸,瞪向赵骥,火冒三丈。
最好别栽她手里,否则叫他好看!
感受到浓浓的敌意,赵骥看向闻昭,眼里多了丝打量,他总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
魏镜亦感知到闻昭心中的愤怒,怕她暴露,迅速起身,拿起提篮
“小的告退。”
说完拉着闻昭退了出去,门被关上。赵骥坐在原先位置上,一脸晦气
“真是扫兴!”
刘怆夹起一块肥肉嚼着
“跟个厨子见识什么,酒菜齐了,你该跟我说说那铁矿的事了吧。”
赵骥一滞,干笑
“刘兄这么急做什么,矿在人亦在,还怕跑了不成。”
刘怆放下筷子,哼笑
“那就不敢说了,没准呢。”
说着单手端起酒碗,对着赵骥做出敬酒的姿势,兀自喝下,放下碗,脸上笑意不再
“实话告诉你吧,我之所以流落至此,除了误信女人,还有便是遭人暗算。我这个人,脾气差,向来主张有怨报怨,那个女人我自不会饶过她。至于暗害我之人,我亦不打算放过。”
闻此,赵骥也沉下脸
“刘兄此话何意,难不成你怀疑是我暗算的你?”
“你说呢?”
刘怆拿起酒壶替再次斟满,悠悠道
“我才出事没多久,手里的东西就叫人抢走了,查了一路,最后却在你这儿找到,你说,这帐我该不该找你算?赵骥。”
“若我说,东西是别人送的,暗算你的另有其人,你信么?”
赵骥辩解道。
刘怆未答他,再次端起酒碗,对他做出敬酒姿势,兀自饮下。
见状,赵骥心下一寒,领悟过来——这是刘怆与人绝断关系特有的方式。
心中一急,赵骥怒问
“你真要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和我断绝关系么?刘怆!”
没了刘怆,那件事他很难做成……
房外
自听到铁矿二字后,魏镜便放缓脚步,当刘怆的名字传入他耳中时,他们还未走远。
魏镜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屋内
那人,是刘怆?
屋顶暗卫正注意着二人,见他们停下,不由警惕起来。
这时,一人慌张跑来,口中嚷嚷
“不好了!不好了!官兵杀进来了!老大,您快去救三哥他们呀!”
六勇一头撞上魏镜二人,抬头瞪他们一眼,暴躁推开他们
“堵这儿干什么!还不快去前边帮忙!”
骂骂咧咧跑到门前,守卫拦住他,六勇怒吼
“拦我干甚!让我进去见他!”
听见响动,刘怆开门走出来,看着六勇,皱眉
“出什么事了?”
见到他,六勇急切道
“官兵进寨,大哥二哥他们都被抓了,你赶紧随我去救人!”
刘怆怔住
“官兵?”
六勇顾不得许多,冲上去拉住他往外走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把这儿的人都带上!”
被六勇拖着走了两步后,刘怆停下,挣开他
“我不能跟你走,你自己带人过去。”
“为什么?”
六勇不解,还有什么比眼下的事更重要?
刘怆不想解释,不耐烦道
“按我说的去做就是了!”
“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东西等着他去处理,对吧,刘、怆!”
刘怆看向魏镜,讶然
“你们为何还在这儿?”
没有反驳,是刘怆无疑了。
魏镜惊疑的同时竟有些激动。
“自然是为了抓住你。”
说着,掏出令牌
“我乃天朝使臣,奉命前来剿匪,尔等若肯就擒,一切罪责从轻发落!”
暗卫从四面八方飞出,围住闻昭俩人。
刘怆看着魏镜
“天朝使臣——你是岐王?”
“是。”
“呵,真是奇怪,你一个天朝王爷竟然跑到南越剿匪,赵柝就算再窝囊无能,也不至于此吧。”
听他搭话,魏镜扬唇,拖延时间的目的达到一半,谭齐他们也该过来了。
“这话对付他们可能没有说服力,但,对你,绰绰有余。”
“为何?”
“在天朝做的事这么快就忘了么,刘怆?你劫持皇室,抢夺灾银,数罪并罚,按律当诛!”
似听到一个笑话,刘怆大笑起来,过了一会儿才止住,作出无辜的表情
“原来你是说那个劫了皇帝儿子,还抢了他家银子的英雄,”
一顿,故作疑惑
“可他不是已经教大虫给吃了么?他和我有什么干系?我在这寨中安分守己,不曾犯过错事,说我是刘怆,你也得有证据!”
这人脸皮得有城墙厚!
闻昭咬牙
“无耻!”
魏镜冷笑
“不要狡辩了,刚才你们说的话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那城中贵人喊的就是你的名字,刘怆!”
赵骥躲在房中正想从密道里溜出去,听到二人对话复又折回,来的若是别人事后他还能应付,可偏偏是岐王,他的事若被他发现可就麻烦了……
透过门缝,赵骥看向刘怆,目露杀意
不为我所用,那便只有——死!
赵骥取过挂在床头的剑,开门,举剑冲了出去
“刘怆,尔等鼠辈,祸害我南越臣民,受死吧!”
众人震惊地看向冲出来的人,刘怆回身,看着赵骥冷笑,身形一转,避开攻击。
赵骥扑了个空,扫一眼那些暗卫,怒喝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抓住他!”
暗卫们看看刘怆看看赵骥,最后将刀刃指向刘怆,刘怆只身一人,赤手空拳,很快便被制服。
赵骥走到他面前,直视他充满愤恨的眼睛,眼泛寒光,义正辞严
“刘怆,你带着石门寨匪徒烧杀掳捋,无恶不作,我们潜伏此处,监视你多时,如今证据确凿,今日我便将你就地伏诛,以正王法!”
语毕长剑一出,直指刘怆心门。
见状,魏镜厉声
“且慢!”
赵骥仿若未闻,剑势不减,刘怆死到临头,也不惧怕,只望着赵骥头上的幕篱大笑,形容癫狂。
魏镜暗叫
不好!
说时迟那时快,魏镜身影一动,冲到刘怆跟前,想以自己的身体来慑住赵骥,迫使他停手。
哪知,赵骥似入魔般,手下不停。眼看剑刃就要刺到魏镜,千钧一发之际,闻昭想也不想,毫不犹豫,冲了出去。
暗处,一人默默看着,在见到闻昭挡剑后嗤笑
原来谁都可以,不止是为他……
手下一动,飞镖甩出,没入赵骥臂中。
目的达成,那人最后看了眼相拥的二人,甩袍离去。
魏镜望向抱住他的人,脑中一片空白。
赵骥闷哼一声,落剑,按住手。
虚惊一场,魏镜松口气,把闻昭往怀里按,怒声
“你是傻子么!”
闻昭出了一身冷汗,这才后怕起来,攥着魏镜的衣摆,闷声
“是你先傻的。”
怕他生气又道
“啊,我知错了,你别凶我,我差点就再也见不着你了。”
魏镜一哽,敛了脾气,拍拍她的背,安抚
“没事了,没事了。”
看向赵骥,正欲责问,院外忽然一阵嘈杂,一群人冲了进来,为首的是谭齐。
谭齐环顾四周,看到魏镜,冲了过去
“爷,公主已被救出,寨中匪徒皆被小南王控制,我们,”
谭齐声音弱下去,看着黏在一起的二人,腹诽
真是服了,这种时候了还不忘卿卿我我。
意识到不妥,闻昭红着脸,挣开魏镜,站到他旁边。
赵骥摸着飞镖,头冒冷汗,扫一眼那群人,对他的暗卫道
“有人暗算于我,定是那刘怆同党,速将他押回去问审!”
暗卫领命,押着刘怆就走,魏镜拦住他
“慢着!”
那群暗卫顿住,赵骥冷着脸望向魏镜
“怎么,岐王又要拦着?在下倒是好奇你和这匪首是何关系,三番两次护着他,不惜以命相抵!”
“我与他素昧平生,从未谋面,只是他与我朝一命犯同名同姓,故而欲探分晓,倒是大王子你,一味置之于死地,是为何意?”
赵骥一怔,他竟认出自己。
转念一想,岐王素来洞察力过人,猜到是他不足为奇。
思此,不禁庆幸自己刚才未离去。
赵骥摘下幕篱
“岐王。”
魏镜点头,二人算是打过招呼。
赵骥指向刘怆
“你有所不知,此人从京都逃来,在南越犯下数桩命案于三月前隐身此处,我奉命捉拿,暗中派人追查至此,潜伏多日,今夜正是收网之时。”
刘怆望着赵骥,目光冰冷,嘴唇一动,似要开口。
赵骥使了个眼色,暗卫会意,暗封其哑穴,呵斥
“休要再动,安分点!”
魏镜回头看了眼,很快收回目光转向赵骥
“即便如此,按照律法,犯人被缉拿后理应行过问审程序,再量刑定罪,或流放或处死,以防误杀误判。”
闻言,赵骥冷笑
“岐王说的律法,是天朝律法?可此处是南越,南越虽与贵朝交好,却不至事事效仿。在南越,只要凶犯害人事实证据确凿,执法者皆可将之就地正法。此人掳掠天朝皇室,破坏两朝友谊,被救出的八公主就是证据!敢问,我处决他有何不可?”
一番话慷慨激昂,让人无从反驳。
魏镜知道再说下去,就显得他无理取闹,仗着天朝使臣身份干涉南越律法,此非他本意,可刘怆——
为难际,小南王带着一群人进来,碰上准备偷溜的六勇,小南王抬手
“将他拿下!”
见六勇被制服后,向魏镜走去,却对上赵骥的目光,一滞
“大王子,您怎么在这儿?”
看到小南王,赵骥目光变得柔和,温声
“蒙觉你来了。”
看着她,解释
“数月前城中不是连发几起命案么,这凶犯逃至此处,我便追踪而来,怎知此人还劫持了天朝八公主。”
小南王点头
城中那案子她是知道的。
见赵骥时不时捂着手臂,便问
“您的手怎么了?”
赵骥瞟一眼怒不可遏却无法发声的刘怆,淡声
“无妨,都是此人同党所为。”
说着,赵骥放下手,微微侧身,露出受伤地方。
小南王看一眼那露在外的暗器皱眉
“身体要紧,您还是先回去找人瞧瞧,毕竟是暗器,万一有毒就麻烦了。此处有我在,您不必操心了。”
听到她说有毒二字时,赵骥脸一黑,有毒的话他早就倒下了吧,但如果是慢性毒药——
赵骥不敢多想,指着刘怆
“犯人已被抓获,你们带着他随我回去,剩下的跟着薛意留下协助蒙觉。”
那些东西有薛意在他就不担心了,至于刘怆——犯人在路上自戕可就不干他的事了……
“是!”
叫薛意的站了出来,抬手对小南王道
“王爷有事尽管吩咐小人。”
小南王笑了笑,却对赵骥道
“大王子,此人怕是不能让你带回。”
赵骥一顿
“为何?”
蒙觉也拦着他!
小南王拿出令牌,有些为难
“下官出发前在王上面前立了令状,军令如山,不亲自带回此人怕是——”
刚才魏镜和赵骥的争执她都听到了,倒不是她偏袒,这事赵骥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赵骥脸又黑了,指着小南王
“不就一个犯人,你至于么?你你你,”是不是缺心眼!
赵骥咬牙,放手
“罢了,既如此,我便同你一道将他押回大牢吧!”
只要他出手快,到时候,在牢里动手也不迟,就怕——
睨一眼小南王,赵骥伤脑筋地捏捏眉心。
小南王见状以为他怎么了,关怀问
“大王子,您没事吧?”
赵骥伸出未受伤的手
“头痛,你扶我一把。”
小南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