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噔噔”
冗长的甬道内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宽敞的室内,一人背对暗门,站在一副偌大的冰棺前,沉静地注视着安睡在内的人,面上波澜不兴。直到“咔擦”一声机关触动响起,身后暗门缓缓移动开。他身形微动,略侧头,便听得
“果是你!”
“若风兄,许久未见,近来可好?”
他这才转了身,望向对面,带了三分笑意。
来人也望着他,眸光深沉,半是愠怒半是戒备。
“你如何知道此处的?”
他闻言眉间微动,唇边笑意却是到了五分,两分是嘲弄。
“兄台躲藏月余,宫内势力皆遭翦除,已是分身乏术,苏某就是想不知道也难啊。”
那人闻言沉默片刻,冷笑
“我以为苏相国一向光明磊落,不屑此等阴谋诡计,原是我错判了。”
“看来,兄台对苏某误会颇深。”
苏明玕话音才落,对面立即嗤笑,满是讽刺
“误会,成趾是误会,派人追杀我是误会,许奕也是误会不成?”
王国师说到最后声音忍不住拔高,在这旷静的室内很是突兀。
苏明玕只是看着他,静默不言。
四周幽静寒凉,冰棺内不断有冷气渗出,一直向上蔓延到人的头顶,冷寂之下更添一分诡异。
这里终究不适合久待。
苏明玕叹息一声,道
“若风兄,你毕竟救过我,虽是受殿下所托,也是我的恩人。再如何,我也不会做赶尽杀绝之事。今日只身来此,是想同兄台商议你眼下之事的。”
“哦?”
他这话说的不免让王若风想笑,苏明玕是什么样的人若不是这次遭遇他还真看不透呢。
“我可以助你出关,淳熙宫的势力我也可以帮你恢复,包括许奕,依旧可以听你差遣。”
王若风眼神微变,他问
“为何?”
苏明玕能这么好心帮他?
“因为,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苏明玕眼眸低垂,袖下的手握成拳,面上闪现一抹冷绝。
“我能相信你吗,我能相信许奕吗。”
他可不想重蹈覆辙。
“为什么不?我的对手重来不是你,至于许奕,那就更加不用担心了,他对魏珩刘氏的恨意,丝毫不会比我少。”
王若风闻言目光一凛。
当年他受沅熙之托收养了许奕,对他的一切却不敢开口询问,只知道他与苏明玕是一起受的难,此后为躲避高嘉的追杀他带着几个孩子躲了起来,直到后来……
“怎么说?”
他回神,刨根问底。
苏明玕看他一眼眼神渐冷
“因为,许奕是魏珩和梁溪的儿子,是二十多年前至虚殿那场火灾的幸存者,”
他闭目又睁开缓缓道
“他是他父亲的弃子,同我同你一样,对那人恨之入骨!”
王若风沉默片晌,皱眉
“即便如此,他们也是亲父子,你能保证”
“我能!凭他这么些年一直忍辱负重从未暴露,更何况,还有一个刘氏在,你大可放心。”
“呵,如此,我倒是愿意信你们一回,我若离开,殿下便有劳你了。”
……
豫州汝宁驿馆
“哎,听说了吗,前几日定国侯府被抄了,一府统共才这么二三十几口子人,又都是奴仆,抄了两天,府里家当不少,却没甚值钱的。”
“这定国侯膝下无子就一女儿,嫁去了岐王府,连个继承爵位的都没有,自然不会有什么家产,有也都给岐王妃陪嫁去了。”
“也是,唉,你说这真看不出来啊,定国侯想当年威名在外,抗击翟军,奋勇当先,如今怎么会?”
那人说着摇了摇头,一脸不可思议。
“我也不相信,可郭将军,哦,如今该叫忠勇侯,亲眼目睹,人证物证俱在,且听说,抄出了几封密信,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另一人举着酒杯也跟着摇头,唏嘘道。
两人正说着,身后忽然传来震响,一阵风驶过,青年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桌边,眉目冷峻,盯着他们,面容严肃,开口却是带了怒气
“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
这一路上他断续听到有人议论此事,起初还没整明白,又急着赶路,自南越回朝,他们便收到皇帝和淑妃命他们速回京都的懿旨,不得不放弃等候闻昭魏镜二人的计划,马不停蹄加紧行程赶往京都,根本没机会仔细打探,现在离京都越近,这样的消息便愈来愈多,且说的十分逼真,由不得他不相信。
北翟来犯他是到了荆州才知晓的,但闻儆元叛国却是不久前方听到,适才这两人所说他一字不落听完,既觉荒谬又感到震惊。
闻伯父叛国?还被抄家?怎么可能!这一定不是真的!
他想着,目中怒意更盛,那两人被他吼得一愣,回过神,相互对望,觉得莫名其妙,于是对着他也没好气
“我们可没有,这事满城的人都知道,大有从京都来的,你不信且去问问,看我说的是真是假!”
最初话事人说完,白了他一眼,见他闻此面色铁青,又看他穿着兵服,心里一估量,对同伴使了个眼色,拿起包袱
“林兄,我吃饱了,咱们走吧。”
萧衡望着两人背影气闷,他还没问出他的问题呢。回头,看着桌上剩下的残羹,愤愤踢了下桌腿,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一刻钟后
“怎么就这么点?我要的桂花糕也没有。”
“爱吃吃,不吃扔了。”
萧衡不耐烦道。
魏书悦闻言先是一愣,这一路上有懿旨庇护再加上那件事,萧衡对她是言听计从,她说往东,他便不敢向西,这会儿是出什么毛病了,敢这样同她说话!
不由冷了脸,微眯起眼看他,威胁
“你吃错药了?有本事再说一遍试试?”
萧衡双手抱着胸,心里一直惦记刚才的事,正盘算着怎么能够更快回京,加上这月来受尽魏书悦的差遣,心底的不满一时迸发出来,倒忽略了身份,被她这么一看,不由回过神来,当下不情不愿道
“属下一时脑昏,言语冒犯,还望公主殿下原谅。”
“哼,态度不好,我不接受。”
嘿,臭丫头片子给你脸了!
“……”
萧衡暗暗翻了个白眼,放下手,鞠了个躬,放低声音
“属下知错了,还望公主殿下原谅,桂花糕这时没有了,公主您便先将就些。”
“这还差不多。”
魏书悦满意回头,抓起筷子准备开吃,萧衡在一旁道
“您若无其他吩咐,属下便先行告退了。”
他得问问高询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又或者申请先行回京。
想着也不待魏书悦答应,径自转身就要离开,还没走两步,魏书悦叫道
“回来!”
萧衡脚步一滞,转身,咬牙
“您还有什么吩咐?”
“本公主让你离开了么?你就走!过来,站这儿,盘摆成这样,叫人怎么吃的下?重新摆。”
萧衡低头垂眼看着桌面,想说什么,对上魏书悦不悦的目光,忍了到嘴的话,将菜盘按照样式颜色重新挪动。
“好了,您看下呢,属下有些事要办,若没事的话——”
“什么事?高护卫都把你派给我了,你的事都由我差遣,来,我想吃那个,夹菜。”
萧衡眼角抽动,握了握拳,最终还是暗暗吁了口气,取了一旁的备用筷子,俯身替她将最外沿的酥饼夹到她面前的空碗中,恭敬道
“您请用。”
魏书悦看他一眼,低头啃了一口,咽下后指着桌中间命令
“汤。”
萧衡便舀了小半碗递给她。
魏书悦满意地品尝起来,片刻后,她吃着萧衡间接投喂的佳肴一边道
“过几日我们要去兖州,你一会儿陪我逛逛,我要置办几身行头。”
“兖州?”
萧衡以为自己听岔了,挑起眉头,问。
“嗯,反正也快到京都了,便顺道去一趟,代父皇体察一番民情,高护卫已经同意了。”
“什么体察民情,我看你是想去见裴至吧!”
她一个公主,还代陛下察民情,算盘打的怕是京都都能听见。明明可以直接从豫州抵京的,偏偏要绕路,这怎么成,他还想尽快回去呢。
萧衡心里想着自己的事,魏书悦却被他一句话拆穿,脸微红,也不觉着不好意思了,反正他们的心思彼此都是知晓的,谁也别说谁,于是坦然道
“是又如何?总归以后见不上几次了,多些回忆又有什么不好的?”
萧衡一愣,想了想也是,换做是他,也会做同样的事,倒没什么异议,只点头道
“那便预祝公主心想事成,只是属下恐怕不能陪您一道了。”
“那不行,你现在是本公主的贴身侍卫,理当陪伴左右,这段日子,本公主也算用你用的习惯,”
“属下有要事要办,您还是让高统领另派他人吧。”
萧衡面色微沉打断道。
这臭丫头还使唤上瘾了,非他不可了,呵,可由不得她。
他心里做好了拒绝到底的打算,神情便愈发不耐。
“我如果偏要你来呢?”
“恕难从命,我本也不乐意当这差事,你爱找谁便谁吧。”
萧衡说完也不再看魏书悦脸色,微一欠身便转向门外。
“萧衡你敢违抗本公主!你做的那些事,小心本公主立刻传信上报父皇!”
萧衡头也不回冷然道
“请便。”
魏书悦闻言,被气的差点跳起来,抓起手边的酒杯便往外砸去,霎时只听得“哐啷”一声,瓷杯碎了一地,萧衡身影已消失不见,魏书悦红着眼,恨恨撑着桌案,咬牙切齿
“萧衡你好样的!你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