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柔则转身看他,矜贵一身黑色西装包裹昂藏身体,双臂打开撑在象皮沙发脊上,一双长腿也大开,下巴正对着她,鼻孔里看人,活脱脱不掩饰嚣张模样。
“柳柔嘉傻,把你刻意接近当真爱降临。你救过我一次,我也照顾过你,我不欠你。你这种人做事不会没有目的,这间屋没有一个人有真本事,你三天两头跑过来,应该不会是喜欢上你身下这张皮沙发了吧?我父亲手里五套度假村别墅在浅水湾,他前脚卖了别墅,我猜后脚接盘的,应该是你的人吧?或者说,那幅画,到底是谁买给他的,容先生或许比我更清楚吧?据我所知,浅水湾度假区,最后中标的可是你们容氏。你葫芦里卖什么药我不知道,但别影响到我。高中毕业前,这个家必须安然无恙。”她不接他的话,字字珠玑,掷地有声,兀自开启新话题。凌厉一张嘴,分析多犀利,话语多冷静,哪里有十七岁高中未成年影子。
“呵。”危险男人鼻孔里发笑,瞳孔凝聚盯着面前纤细少女,“柳柔则,你要是大个五六岁,我就娶你。”
“多谢容叔叔抬爱,我要回房间做功课了,叔叔再见。”最后那四个字,字字铿锵,砸在容枭脸上身上,圆润下巴漂亮弧线正对他,眼神轻蔑又嫌弃。
“你自然欠我。还会越欠越多。”容先生避重就轻,听过犀利少女反唇相讥不介意,云淡风轻莫名其妙吐出一句话。
柳柔则不懂他说什么,不再理会反身上楼。
容枭看着洒脱背影隐进楼梯,嘴角扯出一个玩味笑容。
好有趣。今生第一次对女人表露欣赏,竟被不知好歹十七岁半未成年嘲弄。
一千字好长,坐在灯下两小时,磨磨蹭蹭只写出干巴巴一行。十年后的自己,她不知道。
漂泊不定的童年,毫无安全感的生活。如此苛刻条件,怎会奢望提前设想美好人生?只怕这一秒沉浸在一只泰迪熊带来的喜悦,下一秒却人走茶凉,站在街口无人要。突然想到母亲,此刻她在做什么?她所在的城市现在是阳光明媚还是暴雨倾盆?突然想问问她:妈妈,十七岁的你想过十年后的样子吗?
她亲生母已给她答案,答案昭然若揭。十年后,她是世人唾骂第三者,带着可恶四岁私生女过糜烂生活。会所酒吧轮番进,酒精毒品样样沾。
柳柔则撕掉只写了一句话的薄薄作文纸,趴在窗口发呆,摸摸兜里烟盒空了。
漆黑夜空,晚风习习,虫鸣阵阵。少女悄然入睡,身侧一张薄纸上写:十年后,我会有一个家。
柳柔则不是正经好学生。每天准时七点起床,八点到校。九点拿起课本朗朗读书。她只会懒懒散散八点五十分在离学校一个街口的巷子里下车,躲进角落里潇洒吸一支烟,然后嚼着口香糖,晃晃悠悠踩着打铃声进教室。
今日反常,她翻来覆去睡不好六点就清醒。一个人吃过早饭才刚刚七点一刻。不如珍惜好时光借此机会徒步上学。
作业未完成,一篇作文只憋出一句话,脑海中浮现老师那张脸,沉甸甸眼镜夹在鼻梁上,问她:“Angelica,你很有潜力,但是平时的付出一点也不能落下。作文再小也要写过才会有经验。”
想想就头痛,连教导主任都忙着谈恋爱,为什么英文阅读课的老师不多花点时间留给自己的美好爱情?
早早出门遇怪事,她虽脑海里浮想联翩,可总觉得身后有人尾随。柳柔则不动声色拐进便利店,从角落凸面镜里看到跟踪者,纪柔。
她拐过重重货架,直楞楞站在纪柔面前,俯身看她。身长一百六十八公分柳柔则,在Effy叶澜旌面前永远仰头看人,如今也有机会放松颈椎看人发顶。
跟踪者被抓正着儿,局促不安绞手指。柳柔则话不多,安静立在她面前,无形中平添一份审视感。纪柔支支吾吾说不清,终于抬起头,扶着眼镜说对不起。
认错态度良好,柳柔则挑挑眉似接受。买了盒水果糖转身出了便利店。身后小小身影追上来,怯怯走在她不远不近三步远身后。
“你到底什么事?”柳柔则转身,长长马尾在半空中甩出漂亮弧度。
突然转身吓坏身后女孩,半晌支支吾吾说了一句:“你…你怎么抽…抽烟…”
“我抽烟跟你喝水吃饭一样,很正常。”
“可抽烟…对…身体不好。”
“我知道,谢谢你啊Daisy。”她扭扭捏捏跟在身后,竟是想说这样一句话。临近校门口,柳柔则拍拍她肩膀,从包里掏出水果糖放进嘴巴里,顺手给了纪柔一颗。
矮矮身影攥着那颗糖,看着远去纤细背影,心中泛起涟漪。
今天大众情人卢子戚缺席,引一众女生失落,Effy也算其中一个。
下了化学课,学生三三两两从实验室涌出,朝餐厅进发。柳柔则身上还穿着做实验穿的白大褂,扣子全部解开,挂在美人身上,倒似一件剪裁得当的风衣外套。
“喂。”叶澜旌撞她肩膀,阴阳怪气说话:“上课那个纪柔一直看你,好恶心,她不会是lesbian吧?”
柳柔则翻白眼,”你看看你自己啊,到底谁更像lesbian。”
Effy神神叨叨补充:“我也觉得她怪怪的,好渗人。”
话题一僵,不远处,纪柔站在楼梯口,将三人对话尽数收入耳中。眼神复杂看了柳柔也一眼,便低着头疾步走开。
“我的天,我要被这个纪柔搞疯了。她什么表情啊?”叶澜旌眼看着又要冲过去抓人过来质问,被Effy拽住。
“我们还是以后不要说她了吧。“Effy胆小,怕说多错多,哪个不注意怪人纪柔背后抽出一把水果刀无声无息捅进她肺叶。
柳柔则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进了餐厅开始自顾自选餐。到底什么人,什么事能让早熟少女情绪生变无从得知。冷血、冷漠、麻木此类形容词听多了,倒也习惯了。
吃饭十几分钟功夫,便有不知名男孩递纸条,我是某某某,好想认识你,放学能否一起去某某地。然后局促不安等回复。柳柔则咽下口中饭菜,说了声抱歉,放学有事。
她是真的放学有事,卢子戚发简讯给她,叫她放学七点来奋进图书馆后门。神秘兮兮又不说要做什么。
她按时赴约,六点五十分就等在图书馆后门。远处卢子戚朝她一路小跑,拉着柳柔则胳膊拖进后门闲置的图书仓库。
“卢子戚,你一天不来上课就是为了这个?”柳柔则目瞪口呆。面前松松软软一盒木屑,一只圆滚滚的肥仓鼠正趴在上面啃玉米粒。
“我爸妈肯定不准我带回家。这是我家厨房阿姨的儿子偷偷送我的,他说它已经怀孕了,这几天就生。我哪敢离开半步?万一生了呢?我得照顾着。”那紧张表情仿佛自己是仓鼠肚子里那群小仓鼠的亲生父。称职父亲肚子饿,嚷着一天都没踏出过仓库半步,在柳柔则书包里翻粮食。翻到四块水果糖和咬过两口的巧克力。一股脑丢进嘴里,也不知是什么味道。
“那明天呢?后天呢?你总不能不上学吧?老师会给你家打电话的。”柳柔则蹲在箱子前面,轻轻抚摸小仓鼠后背上的绒毛。
纯情少男不肯丢弃怀孕仓鼠不管不顾,宁可放弃学业,也要守护宝贝宠物。
“那我带去学校。”卢子戚不肯妥协。
“带你个死人头啊。不如寄养在宠物医院,还有专业医生帮你接生呢。”柳柔则骂卢子戚愚蠢。
有人头回遇上人生大事急昏头,竟忘了满世界除了自己都是专业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