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亘古不变的道理。

干他们这一行的，要是借出去的银子一个个到约定好的时间都来跟你说还不上，那他们还干的下去？只怕是早八百年就喝西北风去了。

能在说好的时间点还上欠款和利息，那再好不过，大家皆大欢喜，也不必相互为难。但若是真的碰上像张兆远这样的，实在是还不上银子，那自然也有相应的处理方式。

当然了，相比于前者，这后者的处理方式或许就显得血腥残暴了一些，但那又怎样，谁让你自己还不上银子呢，能怨谁？

“老夫人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不是我想要对你儿子怎么样，而是现如今你儿子欠了我银子还不出来。不仅如此，你这儿子倒是好样的，在知道还不上银子后竟然想要溜之大吉。若不是恰巧被我的人撞见，只怕是这会他早就一溜烟的跑的不知所踪了。”

明明就是他担心人跑没影了，于是特意安排了人注意张兆远的动向，这会从他口中说出却成了恰巧撞见。

什么叫睁眼说瞎话，这就是了……

“我罗五的行事规矩道上的人都知晓，既然这欠银张兆远还不上，那我也就只能照规矩办事了，银子收不回就收不回吧，我可以不要，但相应的得拿这小子的命来抵。”说到这里罗浩朝手下递了个眼神，神色漠然冷冽的给出指令，“动手。”

“啊……”

“不要。”

眼见匕首就要落下周氏母子惨叫了出来，就在这个时候罗浩快速的朝着下属喊了声停，最后匕首堪堪悬在了离张兆远胸前一寸不到的停下。观张兆远整个人都已经吓得一屁股摔在地上，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与此同时周氏也不知道突然打哪来的力气终于挣脱了挡在自己前面的壮汉，快步跑到自己儿子跟前，将人牢牢的护在身后。

“罗五爷，求求你放过我儿子吧。”

面对这声恳求罗浩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着桌沿，半晌后才不紧不慢的发了话，“想要我放过你儿子也不是不可能，但这就要看老夫人你的诚意了。”

诚意？周氏有些不明白的蹙了蹙眉。

“只要老夫人答应帮忙办件事，这一千两的债银我便不予计较，如何？”罗浩笑着征询道。

周氏心中苦笑，现如今儿子是生是死全捏在这人的手上，她还有选择的权利吗？只是令她纳闷的是，自己一个既无权也无势，且还是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妇人能帮得上眼前这位什么忙。

“不知罗五爷想要让老婆子我帮你做什么？”

“这个麽，等一会老夫人见了正主，自行问他好了。”

周氏被这番话给绕糊涂了，看穿她此刻心中疑惑的罗浩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又在后面补充了一句，“看我这脑子，忘了说了，其实我也不过是负责跑跑腿而已，这事儿是咱们姬小公子让我帮忙做的。”

姬小公子……纵观整个翼州城还有几个姬小公子，周氏目光惊骇的遥望向自厅堂后面缓缓走出来的男子，身形修长，一袭玄衣紫袍，形貌昳丽，举手投足间皆是雍容华贵。

姬珩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那双宛若狐狸般惑人的桃花目似笑非笑的俯瞰着恐惧、不安、畏怯的看着自己的周氏，意味深长的低喃了一句，“看周嬷嬷这个反应，好像是不怎么期望见到本公子。”

“小，小公子。”周氏声音发颤道，视线在姬珩和罗浩之间掠过，总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也许从一开始这个罗五爷就没有真的想要取兆远的性命，刚才一番威胁不过是想要她答应他后面的那个提议。但是现如今让自己帮忙办事的却换成了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公子，那是不是意味着由始至终在背后主导这件事情的都是小公子？又或许说兆远之所以欠上这么多的银两都是眼前这人促使的。

那么，小公子处心积虑的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当所有的弯弯绕绕通过层层的剥丝抽茧渐渐明朗后，周氏终于恍然想透刚才脑海中呼之欲出的是什么。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能明白了，这一切根本就是一个局，精心为她母子二人。但即便是已经猜到，她还是固执的想要从眼前这个风华卓然的清贵公子的口中得到答案。

“这一切都是小公子谋划的？”

姬珩勾唇淡淡一笑，不做否认。

“所以说小公子想要老婆子我帮你对付夫人？”紧随其后，周氏面色难看的又问了一句。

这一次姬珩倒是不紧不慢的开了口，似笑非笑道：“本公子就知道嬷嬷是聪明人。”

面对这句赞扬的话周氏却是半分都高兴不起来，她所担心的一切终究是发生了……

“小公子应该清楚老婆子我和夫人之间的主仆情意，所以背叛主子这种事情，还恕老婆子我做不出来。”

姬珩饶有兴味的看着表情决然的周氏，微微掀了掀薄唇，如来自深渊地狱下的厉鬼，阴冷狠绝的说道：“不，你会的，除非你不想要儿子这条命。”

闻言，周氏脸上的坚定一点点皲裂，最后变得支离破碎。

“嬷嬷应该也知道本公子没什么耐心，所以一日，本公子给嬷嬷一日的时间考虑，亲生儿子和伺候的主子，这二者之间到底选择哪一个，希望嬷嬷不要让本公子失望。”

一直被忽略在旁边的张兆远在这个时候适时的大声喊道：“娘，娘，你一定要救我啊，儿子还不想死。”

姬珩神色漠然的看着张兆远趴伏在地上嘶声竭力的苦求，然后被罗浩的手下拖拽着带了下去，哪怕是已经相隔很远还能够听到那不甘心，挣扎的声音传来。

“嬷嬷，嬷嬷？”

“啊？”周氏神色迷茫的抬头看向明显已经喊了自己大半天的人，醒了醒神问道，“怎么了？”

霜凝不动声色的收回探究的眼神，低声解释道：“夫人要的玉露羹做好了，您看是不是给送过去了？”

闻言周氏愣了一下，这才交代道：“给我吧。”

望着周氏端着玉露羹走进屋内，霜凝偏了偏头心底泛起些许的困惑，她怎么瞧着周嬷嬷今儿个有些心绪不宁的样子。

“夫人，玉露羹好了。”

“嗯，先放那吧，嬷嬷你过来帮我瞧瞧，这两套头面首饰哪套好些。”江氏着急的招了招手，“下个月初八就是瑶姐儿的及笄礼了，你觉得到时候我送哪一套当贺礼好。”

江氏口中提到的瑶姐儿乃是忠勇伯府长房嫡次女，家中排行第六，闺名江舒瑶，周嬷嬷知道江氏有心想要亲上加亲，将自己这个娘家侄女说亲给世子。一来是因为这位六小姐自身秀外慧中，才情双绝，确实是做媳妇的好人选，二来则是看中自己娘家忠勇伯府的背后势力，想要再为世子日后的仕途添一份助力。

若换作平日周氏肯定会笑盈盈的上前提供一番参考意见，但今日她心里面藏着事，根本就没有那个心思去看到底哪一套更好些，只随意指了指右边的那套。

“不如就这套珍珠头面吧，精致而又不失华贵，我瞧着挺不错的，想来六小姐应该会喜欢。”

江氏听了这话再去看那套珍珠头面，也觉得越发的不错，于是满意一笑，“嗯，那就这套吧。”说完示意周嬷嬷替自己将这套珍珠头面放好，可别弄坏了。

而至于另外那套玳瑁的，当时在置办的时候她就同掌柜通过气了，两套选一套，

“嬷嬷怎么了，感觉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

接触到江氏看过来的关切的视线周清秋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心底莫名的有些心虚，是以连着声音听上去都有些不太自然，“啊，有吗？”周清秋从嘴角处牵强的扯出一抹笑容，“那个，估计大概是昨儿个晚上没怎么睡好，所以精神看上去有些欠佳，没什么大碍的。”在这么解释的时候她的目光由始至终都不敢对上江氏，就怕江氏会有所起疑。

江氏微微颔了颔首，“没事就好，既然嬷嬷身体欠佳，不怎么不舒服的话，那今日便早些回去歇息吧。”

这厢刚从外面办完公务回到府中的定远侯在将手中的马鞭交给府卫的时候顺道被告知了一句，自己那个已经连着快两个月没瞧见踪影的小儿子今儿个居然破天荒的回家了。

得知这个消息后姬谦城着实讶异了好一会儿，想着有必要得找某个混不吝的臭小子问问，这次突然回来是为了什么事。

而要想搞清楚这当中是怎么一回事，那前提条件是要找到人，在逮了好几个下人好一番询问后定远侯方终于知道被自己咬牙切齿念叨的某个臭小子在厨房那边，于是迈着阔步朝着厨房的方向行去。而作为当事人的姬二公子显然并不知道有人正气势汹汹的冲着自己而来，此时此刻的他正美滋滋的啃着让府里头的厨子给他做的蜜汁猪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