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府孙辈没有人不怕黎太师发火，黎露自然不例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个字也不敢说，身子只筛糠似得抖个不停。

黎樾那弯弯上挑的狐狸眼向上勾起，眼中闪过一丝得色，奸计得逞的狡黠模样像极了雪山白狐。

末了，她还得忍着假扮一个乖乖孙女模样，替黎露解围：“祖父，许是妹妹见樾儿那翠玉镯喜欢，所以才拿了去。只是……”

说着说着，她少不得哽咽起来，“只是那镯子原是母亲留给樾儿的。妹妹实在若是喜欢，直言相告，樾儿那里也有款式相近的镯子……”

她咬着唇，闪烁泪珠在眼眶动荡，不忍哭泣模样着实可怜，又那样孱弱，实在凄惨无比。

楚雄瞧着黎樾那张肖似楚氏的脸，更是愤慨，朝黎太师道：“太师，楚雄还敬重您。今日这事，若是您有所偏颇，也休叫我们楚家今后再同你们黎家有瓜葛！”

楚家一门忠良，少有女儿，他们这一辈，更是只有楚氏一个妹子，其余兄长都在别地，他若是让自家外甥女受了委屈，往后哪里还有脸见自家兄弟。

“大将军说的这是什么话？若此事是黎露理亏，老夫也不说什么家法，但由樾儿自己处理吧。”

黎太师语罢，朝身边黎老夫人使了个眼色。到底是多年夫妻，黎老夫人瞬间明白黎太师意思，手里手杖“咚咚”敲着地。

“黎露还不把你做的那些腌臜事交代清楚？”黎老夫人本就对长房不喜，如今得知苏氏往日送她的东西多半是楚氏的，更是对这对母女厌恶不止。

黎露这半天才缓过来，只拿眼去看苏氏，恨不得自己母亲出面为她解围。可苏氏自己还有一堆烂摊子，哪里顾得上她。

黎露沉默半晌，矢口否认，只把脏水往苏氏身上泼，“祖母，露儿并没拿二姐东西，这些东西都是母亲给的。”

“好啊！”覃嬷嬷更是来气，朝苏氏而去，“啪”的一下，就给了苏氏一个响亮的巴掌。

“老奴就知道，你这狐媚子就会这些下贱手段，偷盗夫人嫁妆不说，连姑娘的东西也不放过，世上怎会有你这样的继室！”

一边骂着，趁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覃嬷嬷对着苏氏又是一顿狂扇巴掌。苏氏白皙的面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起来。

黎樾瞧见她脸上鲜红的巴掌印，忍不住笑起来。

跟在苏氏身边的嬷嬷这才将覃嬷嬷拉开，以防她又对苏氏动粗。

屋里屋外的人都在看笑话，难得见苏氏吃瘪，还被打得这样惨，都捂着嘴吃吃的笑。

苏氏恨恨望着发疯似的覃嬷嬷，心里又羞又恼，恨不得有个地洞能钻进去，眼一乱瞟，就瞧见跪在地上默不作声的黎露。

苏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抬脚就踹了黎露一下，“养不熟的白眼狼，也来攀扯你老娘？”

黎露也是傻眼了，方才将脏水泼到苏氏身上，她也是急糊涂了，但是她也没想到覃嬷嬷能这样不管不顾，心里更是慌乱无比。

被苏氏这么一踹，她更是怕得要死，鼓着胆子，拔高声调道：“母亲，一人做事一人当，不是露儿做的，露儿是绝不敢认的。再说，露儿还没出阁，怎么敢做这些有损闺名的事？”

言下之意就是，苏氏已经是债多不压身，她的名声还有得挽救，否则之后嫁不出去，可就完了。

“好啊！”苏氏气得要死，浑身都疼，她最疼爱的女儿，现在居然敢反咬她一口，“翅膀硬了？高枝没捡着，就敢给我泼脏水。”

“娘！”黎露哭得不成样，脸上胭脂水粉被泪水打湿，实打实糊了一脸，她跪行到苏氏跟前，“女儿纵有前不好万不好，娘也不能这样污蔑女儿呀。”

“你！”苏氏抬手就要去打黎露。黎露忙闭上眼，那眼睫却颤抖着，映着一张花花绿绿的脸，也是可怜。

苏氏那一巴掌在空中顿了顿，最后也没打下去，垂在身侧，瞬间也就将这份母女情分看淡了，心里也空落落的。

在场的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也都静默着，等待二人抉择。

末了，老夫人瞧着苏氏先软化下来，便问：“如何？苏氏，你管教不严，开了楚氏嫁妆在先，盗窃樾儿财物在后，还将诬陷露儿，你可有异议？”

“老夫人……”事情不是这个理。覃嬷嬷还有话要说，却被身边的晚絮扯了扯衣袖，让她住了嘴。

黎樾瞧见晚絮举动，朝她投了个赞许的眼神。晚絮微微颔首，与黎樾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苏氏望着哭泣不止的黎露，到底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疼了这么多年，也舍不得她受委屈。

苏氏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了口，“没有异议。”

“既如此……”黎老夫人再与黎太师交换了一个眼神，“不如等苏氏将楚氏嫁妆找回来，届时黎家势必会给大将军一个交代。”

楚雄从鼻子里轻蔑地哼了声，不想同黎老夫人交谈，显然是很不满意这个决定。

钟氏见此，哄孩子似的挽上楚雄手臂，朝黎老夫人道：“老夫人已经开口，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那就等到二十六，少不得讨扰一番了。”

又寒暄几句，楚雄一家才从黎府离去。黎樾将他们送走，一行人还没回到絮落阁，朝颜就先忍不住了。

“姑娘，刚才多好的机会呀，怎么……”还留给苏氏一个喘息的机会？朝颜不明白。

黎樾抿着嘴，想要笑，这会子没了其他院子的旁人，她那双狡黠的眼里，才慢慢透出点计谋得逞的得意的笑。

“你懂什么，”她眉宇都是笑意，“若是此刻不留情面惩治了她，旁人未免说我太狠。再者，即便此刻将东西要了过来，那被苏氏送出去的三分之一嫁妆就再也要不回来了。那是母亲的东西，要找也是她苏氏亲手一件件给我找回来！”

照着旧例，妇有“七出”：不顺父母、无子、淫秽、恶疾、妒忌、多口舌、盗窃。其中“盗窃”一条不是指在外盗窃他人财物，而是盗窃家内。

苏氏擅自动用楚氏嫁妆，送予他人，本就反了“七出”之罪，就是叫她父亲休了她也不足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