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了！你不会是又做了什么亏心事？鬼鬼祟祟的躲着人！趁早去你女朋友孙丽嘉那里罢，打个照面就完事了。不去，又是一场气！”宋可欣送走了房东，掉过头走了卧室。

宋可金忽然年纪了七八岁，咬紧了牙，抵死不肯去。他有着一头时尚铲青头，左耳附了耳饰。拨开门帘，只觉一股淡淡的幽香气味直沁肺腑，宋可欣的家里，书柜上整齐的排列着各种各样的书，除了书，什么都没有，没有家具，没有凳子，很简陋。

他把头低了又低，差一点垂到地上去。身子向前伛偻着，一只手握着鞋带的尖赌铁管，将白色帆布鞋的鞋带系上。

宋可欣从卧室，身着一件花格短袖上衣，绿色校裤的，此刻倒真是像一个学生，清新而可爱。

又捧着叶乔老师的新书蓝色之郁坐到墙角里一只凳上，惬意地倚在“书山”，仔细地阅读起来。她今晚上是特别的兴致好，又拿起描金茶壶喝了一口茶，抿着嘴笑问道：“你和你女朋友孙丽嘉，现在怎么样了？”

弟弟可金听了红着脸，道：“孙丽嘉我知道，她是在意我的，她上次跟我，只要我努力地去工作，赚够了钱，再娶她”他又指了指自己今的着装，汗衫外面罩着的那一件油渍斑斑的雪青软缎背心，有些自豪地：“你看，我又努力地去打工，今去了一家饭店打杂，虽然很累，可还是能够赚到一点钱”

宋可欣道看着弟弟这般单纯，把头一要，眉尖微蹙，连连冷笑：“她的话，你也能当真我看呀，你就是活该，就是傻，傻得很单纯，这个孙丽嘉估计还不是看上了你的钱！所以才这么的，而且，你看上你！每个月，能存多少钱？你养得起花钱如流水般的女人就就你那点工资，还不够她买一个包包呢”

可金想道：“我的钱？我的钱？……”

总会有一罢，他会有很多很多的钱。

他从十二三岁起就这么盼望着，期待着。

而且，他曾经提早练习过了签名。将他的名字歪歪斜斜，急如风雨地写在一张作废的支票上，左一个，右一个，“宋可金，宋可金”，潇洒地，雄赳赳地，苍劲有力地，“宋可金，宋可金。”

可是那时他爸爸还在，父母也未离异，还是那样一个温馨的家。

爸爸看了之后，用他那粗大的手掌，重重的打了他一个嘴巴子，劈手将这张作废支票夺了过来搓成团，向他脸上抛去。捏着一卷报纸，在他颈子上恶狠狠刷地敲了一下。

为什么？

因为那触动了爸爸暗藏着的恐惧与不安的逆鳞钱到了他手里，他会发疯似的胡花

而且这畏葸的阴沉的白痴似的孩子，谁能得准

那时爸爸并不是有意把他训练成这样的一个人。

宋可欣依稀记得，爸爸见了自己这个弟弟，只感到愤怒与无可奈何，私下里又有点害怕。

爸爸过的这样的话：“打了他，倒是不哭，就那么瞪大了眼睛朝人看着。我就顶恨他朝壬着眼看见了就有气！”

那时候，可金手里捧着饭碗，嘴里时不时嚼着，忍不住又睁大了他那惶恐的大眼睛，直瞪瞪望着他父亲看。

他在想，总有一……

那时候，是他的下了，他会有很多很多的钱，不再他已经被爸爸作践得不像人。终究会有属于他的胜利！

碗里的米饭洒到地板去。

宋可金吃了一惊，只怕被爸爸瞧见了，但好老妈子进来报老家的奶奶来了，他便一混就含混了过去。

爸爸向他道：“你趁早给我出去罢！贼头鬼脑的，一点丈夫气也没有，让人家笑你，你不难为情，我还难为情呢！”母亲笑着道：“这孩子，什么病也没有，就是骨瘦如柴，叫人家瞧见了，还以为我们虐待了他呢！成也没有见他少吃少喝，而且穿得比我们还好”

可金垂着头放下碗筷，奶奶迎面来了。

他一闪闪在阴影里，四顾无人，方才走进他自己的卧室，翻了一翻从学校里带回来的几本书。他记起了孙丽嘉屡次劝他用功的话，忽然兴起，一鼓作气的打算做点功课。

可满屋子雾腾腾的，是隔壁飘过来的烟香，和吵吵嚷嚷的话声。

还是楼上杂物房里清净点。

他夹了书向楼上跑，满心的烦躁。

杂物间里有着淡淡的太阳与灰尘。阳台边，霁红花瓶里插着鸡毛帚子。

他在正中的红木方桌旁边坐下，伏在大理石桌面上。桌面冰凉的，像公共汽车上的玻璃窗。

窗外的空，窗里的孙丽嘉，孙丽嘉是他同学，从学，初中再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学……他二年级的时候，还不大识字，就见到了“孙丽嘉”这几个字。

后来，在一本破旧的晚潮杂志封里的空页上，他曾经一个字一个字吃力地认着：“……落花流水清玩。孙丽嘉赠。”母亲的名字便叫冯流花。

他随手拖过一本教科书来，头枕在袖子上，看了几页。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从前不大识字的年龄，一个字一个字吃力地认，也不知道念的是什么。

忽见母亲走了进来道：“傻孩子，让开点。”她取下肩上搭着的桌布，铺在桌上，桌脚上缚了带，然后搬着这张桌子，下了楼。

可金把眉毛抬起，有些不耐烦地问道：“怎么？要打牌？”母亲道：“三缺一，已经打了个电话，去叫舅老爷来了。”着，抬着这张桌子，一摇一晃地下了楼。

可金只得收拾了课本，依旧关在楼上来。他的卧室的角落里，堆着一只红木箱子，里面全是破旧的书。

他记得有一叠晚潮杂志在那儿。

红木箱上面横缚着一根皮带，他太懒了，也不去褪掉它，就把箱子盖的一头撬了起来，把手伸进去，一阵乱掀乱翻。

忽一会儿，他想了起来，晚潮杂志在他们搬家的时候早已散失了，一本也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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