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行凝眸看着床上没有气息的老人，从血缘关系上是他的爷爷，是他把自己带回的沈家。

他给了自己沈家二少这个名门贵少的身份，教了他匹配第二种人生所需的学识眼界。

他救自己于水火之中，对自己也算是爱护纵容，尽管是出于他是沈家唯一继承人的身份之下。

他应该感恩。

他从不期望亲情，母亲在他小时候病逝，他更没有见过所谓的父亲，现在唯一的亲人也不在了。时光匆匆，他孑然一身罢了。

沈聿行起身走出病房，看到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她乖巧地端坐在那里，秀眉微皱将心事全部写在了脸上。

阮卿觉察到身侧的目光，担忧道，“你没事吧?”

沈聿行硬朗冷峻的面容有一丝瓦解，回答，“没事，我们回家吧。”

看到男人略显疲惫的神色，阮卿上前挽住他的臂弯，没再向他提起沈老爷子。

老人家的后事事宜，他定是已安排妥当，无需她多问。

繁星点点，夜色如墨，高大的落地窗前映着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

那男人手持酒杯缓缓饮下杯中的液体，动作优雅矜贵，如同在清幽隐匿的茶室品茶一般。

但他身后横七竖八摆放的酒瓶暴露了他的心情，他想喝酒，甚至喝醉。

阮卿走过去，强势地夺过他的酒杯，“我们不喝了，好不好?”

看到他微微酡红的脸颊，眼睛眯起醉眼朦胧，阮卿心疼地抱住了他。

她明明没有经历过失去亲人，为什么心痛的感觉如此真实，仿佛这种事曾真切地发生过。

“我没醉，真的。”

沈聿行掰开她的双臂，从她手中拿回了酒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阮卿有些手足无措，“我知道，那我们也不喝了，我陪你说说话好不好?”

她想让他开心起来，哪怕是回到那个时时毒舌她、对她喜怒无常的沈聿行，也比现在心事重重的他要好。

可是她很无助，她想阻止却不得要领。

“我害怕了。”

“嗯?”阮卿不解。

“我害怕…我会一个人。”

“不要乱想，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的。”

阮卿笑笑，安慰他。

沈聿行眼神时而朦胧时而清明，他那深色的瞳孔如同黑夜般宁静与神秘，里面透出的光让人捉摸不透，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女人，“你不会。”

阮卿颤动着睫毛，“你不相信我吗?”

沈聿行兀自摇了摇头，“我是不相信自己。”

阮卿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当他是喝醉在说醉话。

沈聿行摇摇头，声音竟有些颤抖，“没有人会不选择自己，我也无法规避。”

“我选择你，阮卿会选择沈聿行的。”阮卿心痛，轻柔地抱住他像对待孩子一般，意外地没有被他推开。

阮卿突然感受到由自己背部传来的炙热体温，他将自己圈在了怀中。

男人将头靠在女人肩膀上，所有的情绪全部隐匿于颈窝之处。

阮卿察觉肩颈处的微微湿意。

他流眼泪了？

他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让她感觉怪怪的。

在她眼里，沈聿行情绪内敛，隐忍持重，今晚却浑身弥漫着散不去的悲伤。

沈聿行靠在女人肩头，迟迟没有动静，阮卿侧目发现他竟睡着了。阮卿轻声轻语，“醒醒，我扶你回房间睡。”

“嗯…”沈聿行模糊不清地呢喃，借力她的搀扶回到卧室就倒头睡去。

阮卿去浴室洗了块毛巾给他擦拭身体，直到全部擦洗一遍她才上床休息。

阮卿躺在床上久久没有困意，没想到沈聿行还有这么无助脆弱的一面。

——

如约而至的闹钟声音响起，阮卿颓靡地爬过去关掉。发现身边的人依旧是早起，已经不在。

阮卿下楼，“春姨，他走了?”

“少爷去公司了。”

“他有没有什么话留给我?”

春姨有些疑惑，摇了摇头，“没有。”

一大早就去公司了，一句也没提自己。阮卿心中不禁有些忧虑，他到底恢复没恢复状态?

“副总，今天上午有个投标会，下午四点有一个约，是我们公司新跟进的赢澜集团，这是一个新上市的公司，但是是我们目前所接触的最大需要商场资源欲求的建筑企业。”

阮卿听着小万每天早上督促自己的行程安排，不过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她听不进去。

就听到两个任务，开会，谈合作。

…

“咚咚咚～”

“进。”

陈雨薇进门，就看到伏案疾书的男人，他没有抬头，阳光透过百叶窗的余韵漾在他的眉眼处，长长的睫毛下掩映着小小的阴影。

就是这个男人，让她日思夜想地想得到。

见来人迟迟没有出声，俯首的男人抬起头，看清是谁后继续工作，“什么事?”

“我听说沈爷爷去世了，沈爷爷把我抚养成人，我很感激他。想去吊唁一下，你陪我去好吗？”陈雨薇越说越难过，泫然欲涕。

“过几天会办葬礼，你随时可以去。”

沈聿行语气寡淡，听不出半分情绪，却让陈雨薇感到他离她越来越远了。

“聿行哥，保姆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我很忙，暂时没时间去看你。”

陈雨薇微愣，“是不是…阮卿缠着你，不让你来看我的?”

“雨薇，注意你的态度。她是我名正言顺的女人，就算缠着我也无可厚非。”

“聿行哥你疯了?为什么维护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你忘了吗？她把我推下水…她…”陈雨薇气急，沈聿行一定是着了魔了，才会如此偏袒阮卿。

沈聿行寒眸微凛，“雨薇，有些事我不说破并不代表我不知道。”

“你…什么意思?”陈雨薇眼神有些畏怯，她从没见过对她如此冷漠的沈聿行。

难道他知道了?不可能，当时身边没人周围又没有监控，他不可能知道。

“雨薇，我们以后就做普通朋友吧，或者我送你回英国。”

沈聿行清楚她的所作所为，不想再徒添麻烦，未雨绸缪总好过措手不及。

“聿行哥，为什么?”陈雨薇满眼痛色，几滴清泪簌簌流下。

“为什么阮卿出现之后一切都变了，你现在要我回英国?那以后呢，是不是连见我都不肯见?权当从未认识过我是不是?”陈雨薇低声啜泣。

“我没这么说，你不要想得太偏激。”

换做以前，沈聿行此时一定会来温声安慰自己，现在却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他真的是完全不关心自己了。

他现在竟为了阮卿想和自己断了关系？

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啊…呵…”

剧烈的喘息声，沈聿行看着眼前的女人像被人死死地卡住喉咙似的倒在地上，胸口一起一伏，嘴巴大口喘着气，快要断气的样子。

沈聿行惊到，快步跑过去抱住她的身体，急道，“你的药呢?”

“办公室…柜子…”陈雨薇艰难地喘着说了一句话，好像用尽所有的力气。

“苏丽苏丽。”沈聿行大声对外面的秘书喊道，慢一会儿可能就会有一条生命在眼前消失。

“总裁?”

秘书惊慌失措地跑进来，总裁向来举止自若，从未有过如此失态。

沈聿行顾着陈雨薇，语气很焦急，“去陈雨薇办公室抽屉里取药，快。”

“是。”

秘书答应，急忙向公关部跑去。虽然她不知陈雨薇和总裁有什么特殊的交情，但能让总裁如此失态一定不是泛泛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