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子羡和欧阳听南跟着霜大当家向二楼的内室走去,那里是一个布置简单的卧室,一桌一椅一床一衣橱。霜大当家走到衣柜前,打开,伸手,在衣服堆里某处触动了机栝,只听得微微一点嗤嗤声,床边的墙上弹开一道暗门,霜子羡将暗门往一边推开,霜大当家道:“老三,你守在这里吧,我与欧阳姑娘下去。”霜子羡点点头,欧阳听南则探身一看,原来里面不是密室,而是一个吊篮。
欧阳听南也不多说什么,和霜大当家一起步入吊篮,霜子羡帮他们掩好门户,不一会儿,吊篮颤动了一下,徐徐向下降去,应该是霜子羡帮他们发动了机关。饶是欧阳听南见多识广,此刻站在吊篮里,心情还是有些激动,竟然有个类似电梯井的装置,这么洋气的吗?
在竖井里,锁链牵动绞盘的声音明显大了起来,四周一片黑暗,霜大当家听得欧阳听南始终气息平稳,显然并不因此惊惧或者意外,当下暗暗点头,对欧阳听南道:“欧阳姑娘果非泛泛之辈,单看这遇事的镇定果敢,寻常男儿亦不能及。”欧阳听南看不见霜大当家的脸色,但是听语气显然是真心感叹,当下也不说那自谦的客套话:“想来是因为我从小遇到的事情比较多吧,已经习惯了,可惜这次受伤颇重,很多记忆都模糊了,只是有一个隐约的印象,觉得自己还挺坎坷的。”这种时候不扯点小谎,自己穿越这件事怕是不好圆,自己也懒得去想托词,干脆一个“失忆”都遮掩了吧。
霜大当家不再多说什么,而随着锁链滑动的声音,欧阳听南忽然觉得脚下远远的地方似是出现了一点亮光,慢慢的亮光越来越近,是火光!
霜大当家似乎知道她在看什么,也不过多解释,只是淡淡道:“我们快到了。”果然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欧阳听南双眼一眯,眼前豁然开朗,以她的镇定也不由得暗暗吃惊——自己此刻正悬空在一个地下“王国”的上方,离地大概五六十米的样子,脚下是一个占地极广的天然岩洞,在高处望去,这岩洞边缘遍布钟乳石,石上火把高燃,将岩洞照的亮如白昼。整个空间怕不有三四个足球场那么大,一条活水南北贯穿“王国”,上下游看起来还有深洞向前不停延伸。洞中被分割出很多许多不同的区域,一眼望去,有数百人在忙碌工作,有些似乎在翻捡药草,另有十余口大锅咕嘟嘟冒着热气,在煮着什么,顺墙面一溜几十个药鼎,有专人扇火、观察,像是炼丹,更有不少小砖房传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像是打铁……这样的场面在高空中的欧阳听南一眼望去,心中就是“壮观”二字。
待到吊篮平稳落地,欧阳听南向上一看,确认自己是在千米地下了,原来米铺所在的整个街道,都是建筑在这天然溶洞之上的。
霜大当家在前面引路,忙碌的人们看到他只是肃穆行礼,然后接着忙手头的活计。两人顺着活水向前,在即将走出溶洞的拐角处,霜大当家向右一转,欧阳听南这才发现,这边岩壁还别有洞天,一条斜斜向上的石径,两边的钟乳石闪烁着莹白的光泽,墙面上还开了很多圆孔,只有拳头粗细,黑黝黝的不知道有多深,欧阳听南起先还想这条石径显然通往溶洞的机密要地,怎么也没有个看守,但现在看着墙面上一个个黑黢黢的洞口,她很快想到这些洞里多半就是各种毒物了,用这些家伙看守门户,当真再好也没有了。若是这些毒物都挡不住的敌人,那么派人看守也是枉然。
两人在石径上拐了几个弯,欧阳听南便见到一扇石门,上面同样装了彼岸花式样的门环,霜大当家拉住门环,用了向外拉出一寸,咔咔声中石门洞开,欧阳听南跨进去,发现里面竟然是一间小小庭院,院中钟乳石天然长成了一个寿星翁的模样,惟妙惟肖,石像下方,石桌石凳,桌上是一局还没有下完的残棋。庭院左手边是一间精致石屋,虽然是依着溶洞的自然之理,在石头上雕凿而成,但是飞檐斗拱,窗户廊柱无不极尽精巧,窗上糊了上好的天青色软烟罗,门扇则用了黄花梨,那颜色配着天然钟乳石的白,真是相得益彰,可见霜家也是很重享受的门派了。
霜大当家回身按动机栝,关上了庭院石门,溶洞中的繁忙嘈杂之声马上被屏蔽的干干净净,欧阳听南心中忽然浮现出一种古怪感觉,明知道霜大当家是要与自己深谈自己来历一事,但也有一种被人瓮中捉鳖的感觉,这里跟地下堡垒真的没差啊,若是死在这里,真的是再隐秘没有了。
待得来到屋中,欧阳听南又是一声赞叹,室中高烛台上燃着几支儿臂粗细的蜡烛,但因为墙上签了好几块磨盘大小的水晶,将光线来回折射,竟让室中明亮非常,好像水晶宫一般。桌边一个红泥小火炉,炉上一壶水堪堪烧开。
两人在石室分宾主坐下,霜大当家亲自提壶冲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到欧阳听南面前,才缓缓开口:“不瞒欧阳姑娘,近日姑娘来到这里,实是看到了我霜家许多的隐秘。”欧阳听南缓缓点头:“我也会对大当家知无不言。”在欧阳听南看来,这些隐秘不是我要求的,是你主动给我看的,她一点儿心理负担也没有,至多在自己可以说的范围之内都告诉大当家就是了。
霜大当家顿了顿,便从桌子的一个暗格中取出了一个长条型黑漆盒子,这盒子不知道什么材质,像是很沉重的样子,接着霜大当家按动机栝,从中取出一幅卷轴。欧阳听南一看这纸张的颜色,就知道有些年头了。霜大当家郑重的双手托着卷轴道:“这是上上任家主他老人家装裱的,算起来,也有将近百年的历史了。这物事,历来只有霜家家主在继承了大当家的位子后才可得见,今日我却希望欧阳姑娘与我一同观看。”说着慢慢将卷轴打开,随着里面事物的露出,欧阳听南发现那是一幅丝绢,上面绘有图案,待得卷轴全部打开,以欧阳听南的定力,也不禁倒抽一口凉气:一簇簇明晃晃的彼岸花中,是一把七宝琉璃螭龙叉,在细看那叉身上的螭龙形象,圆眼高鼻,龙身被七宝环绕,这不就是自己背上纹身的图样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惊愕中,只听霜大当家道:“这幅丝绢上所绘图案对我霜家可谓十分重要,历来是不传之秘,姑娘现在看到的这幅,是由霜家在唐代时重新绘制与绢帛之上的,上上任家主又恐绢帛保存不易,重新装裱,实际上这幅图案据说是秦汉之时霜家第一位家主所绘。”欧阳听南已是听得呆了,当年父亲还来不及告诉他这些,就已经遇害。霜大当家接着道:“六十年前,因为……因为要寻找一位十分重要的人,家父不得已将此画中的一些东西透露给了一些十分信得过的江湖朋友,当做寻人的凭证,但是各中详情和画的真容始终未曾外泄,所以江湖中即便知道此事的人,也是只知大概,不知细节。”到这里欧阳听南哪里还听不出霜大当家的意思,也就是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凭借这个,验证欧阳听南是不是霜家人,就算有人想要借着江湖中一鳞半爪的传闻自己纹了图样,由于不知细节,也是会被识破的。
当下欧阳听南飒然一笑,道:“霜大当家所言极是,想来马和马先生一定是非常得霜大当家信任的稳妥之人,大当家才不将我当那江湖骗子,给我证明自己的机会。老实说,因为很多事情我已经不记得了,也正想请大当家为我验明身份,对于我的来历正有许多不解之处,希望有机会向大当家请教。”
霜大当家点点头,看着欧阳听南坦然的态度眼底除了一抹欣慰,还有一抹被强自压抑的激动。他先将卷轴收好,接着起身,将桌上一个青花花菰顺时针转了半圈。不一会儿,庭院中的石门就被人开启,一位身穿明黄色缂丝褙子,春花色挑线裙子的明丽妇人走了进来,她通身一点装饰也无,右眼角一颗小痣衬得她一双丹凤眼,倒多出了一分艳丽。但她嘴角紧紧抿着,神情显得十分肃穆,手上托着一个类似妆奁盒子的小木箱,见到二人,放下箱子,给二人行了礼,又对大当家到:“大当家,都准备好了。”
霜大当家点点头,指着这明丽妇人对欧阳听南道:“这是我霜家文澜阁阁主,霜晁云,善丹青。”欧阳听南又与霜晁云见礼,霜大当家道:“你们去吧,我在外面护法。”
霜晁云点点头,带着欧阳听南一起步入内室,顺带关上门,放下帘子。欧阳听南只见这内室之中布置的十分雅致,同样是墙壁上镶着水晶,另置有桌椅,床铺等物,桌上一个小柜,一套茶具,桌角一个小小铜鼎,正袅袅地焚着香。霜晁云从桌上小柜中又取出几支蜡烛点在了床旁的烛架上,原本就不暗的室内,又光亮了几分。
接着她打开自己带来的小箱子,上层放着几个白瓷瓶,不知道装着什么物事,笔墨纸砚一应齐备,接着取出上层隔板,下层另有几十个胭脂盒大小的描金盒子,霜晁云一一取出,很快放了一桌子。
欧阳听南见她摆放停当,也不犹豫,当下解开上衣,露出一片欺霜赛雪的滑腻肌肤,后背上那副满背刺青,再现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