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晁云虽只在古籍中知道傀儡的存在,真遇上了,倒也并不惊惧。她正想把它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免得干扰到霜听南。见着它们扑来,正中下怀,当下在腰间一抹取出一把黑黝黝的短刃。
这短刃看似不起眼,却是玄铁所铸,在霜家也传了几代人了,削铁如泥。霜晁云手握短刃,蹂身而上,施展开飞霜掌法,周旋于傀儡之间!然而没有想到的是,短刃削中傀儡手臂,竟是如中败革!难道这些怪物已是在药水里炼到金刚不坏了不成?真是那样,倒也麻烦。
霜听南一边想着,一边小心翼翼应对。双手翻飞,将自己周身护的滴水不漏,但偶尔拳脚相加,也能感受到傀儡的腿脚力大且沉,她有些担心若这些东西再施出什么杀手锏,哪怕两人困住她,分出一人对付霜听南,也颇为麻烦。
想到此节,她不由得朝霜听南望去,没承想霜听南也正望过来,此时她悬浮空中,头发已经停止了飞扬,一双瞳仁变为翡翠一般的色泽,额前的红点越发明显。虽然嘴角带血,却依然用一种淡漠地眼神注视着脚下打斗的几人,而就在她眼神与霜晁云对上的瞬间,后者只觉得一股天地之力忽然将她裹住,接着便紧紧缠住了她的耳朵。整个世界瞬间安静,她什么也听不到了。
霜晁云吓了一跳,她不知道霜听南这是何意。突然听不到对她的战斗十分不利。因此她不得不收回攻击的短刃,完全变为守势。而就在她变招的瞬间,尽管她被自然之力压制了听力,依然感觉到了一道尖利的啸声,可见若不是提前被护住,她只怕已经耳膜穿孔了。
自然,这声长啸就是霜听南发出来的,那样高亢尖锐,但是看她的样子又仿佛只是轻轻启唇发出一声叹息一样,云淡风轻!
三个傀儡,虽经药物炼制,蛊虫加身,堪称铜皮铁骨,但这一切终究来源于自然,那么面对自然最原始力量的攻击,他们又如何抵挡呢?
霜听南的啸声,不是普通的声音,那里面融合了自然之力和精神威压,那是让霜晁云一见之下都想膜拜的力量,何况给傀儡提供本源之力的蛊虫?
啸声中,三个傀儡手下的攻击蓦然停止,接着双膝一软便跪了下来。它们并没有用捂住耳朵,而是捂住了自己心口的位置。然后,大口大口地向外呕着漆黑的蛊虫!
这些虫子噼噼啪啪掉在地上,一开始还挣扎扭动,甚至相互撕打,但很快就不动弹了。而傀儡也显得越来越虚弱,尽管它们的脸上并看不出任何端倪,但那瘫软在地的样子,霜晁云知道它们无力再战!
从洞顶上落下的水滴越发频密了,外面是大雨滂沱,这地下则是小雨扑面。霜晁云只觉得双耳一松,便听见霜听南道:“走吧!”
霜晁云点点头,按照之前的约定,几步上前,牢牢搂住霜听南的纤腰。而后者双手如莲花般盛开,繁复手印中,一道广阔似整个湖面大小的球形闪电,白光一闪便从天穹砸落下来。这一下,半个应天城的人都看见了,那声势,仿若天神临世!
而霜晁云在这个瞬间只觉得睁目如盲,甚至好像没听到什么声音,就是眼前忽然大放光明,接着整个人被拖拽着向上飞起。直到凌空三四尺高她才反应过来,接着才能听见巨大的“轰隆隆”的声音,那是湖底水晶破碎后,大量湖水倒灌的巨大响声!
霜听南用自然之力将自己二人紧紧包裹然后迎着那铺天盖地的水世界冲了上去!
整面湖水,压力之大,可想而知!霜晁云被自然之力包裹虽没有多少窒息的感觉,但那大力的冲击依然让她觉得浑身有一种骨断筋折般的疼痛,而且她明显感受到了首当其冲的霜听南,已经开始无法控制自己的颤抖。
她抬眼望去,觉得自己二人就是白色水流世界里一颗逆流而上的茧子!霜听南嘴角的血越流越多,接着耳朵、眼角都开始渗血,但她的表情依然是那样坚毅而淡然,除了那因为紧紧咬着牙而略略绷紧的面部线条,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因为怕水流冲力太大霜晁云抱不住,霜听南一边上冲一边反手紧紧抓住了霜晁云的胳膊!霜晁云心疼的揪了起来,她知道若不是还带着自己,此刻只怕霜听南早就冲了出去!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她有一种冲动,想对霜听南说:你放下我吧,你先出去,比我们俩都葬在这里强!然而话还没有说出口,却有一把声音在心中响起:“你想都别想!”坚定的几乎冷酷,就像是一道闪电轰然在心间炸响!是听南吗?霜晁云困惑了,这难道是传心术?
然而还没有等她想明白此节,她们二人已经从“地宫”顶部的破洞穿了出去!湖水还在不断地灌入,但是比在下面,压力明显轻了不少。
外面的雨还在泼天泼地地下着,雷声一声响过一声。刚才巨大的动静,让整个沉睡中的十七皇子府亮起了点点灯火。已经有不少人披衣而起要过来查看。
霜听南带着霜晁云彷如一直穿云箭一下子冲出了湖底,双脚在岸边落地时,她一个踉跄,险些摔倒!霜晁云眼疾手快,赶紧架住了她的胳膊。俯身细查她脸上的血迹都已经被雨水冲去,头发湿淋淋粘在额头,更显得苍白,那三个红点已经消失,眼瞳也恢复了黑色。
霜晁云道:“听南,怎么样?我背你走吧?”霜听南整个人靠在霜晁云身上,却依然倔强地摇了摇头,她指了指湖边一块巨石,两人便往石后一躲。霜晁云用手贴住霜听南背心,内力源源不绝输入助她回气。霜听南双臂酸软,但仍然咬牙勉力变幻手印,然后断断续续说道:“傀儡进来时,将机关的门锁上了,水倒是不至于淹到书房去……那些人已经到了后园,但是雨太大,我想他们一时过不来,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下……”
霜晁云费了很大力气才听清霜听南说了什么,她使劲点头,脸上也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
约莫过了一盏茶十分,霜听南忽然侧头呕了一口黑血出来,霜听南忙过来帮她擦拭,哭道:“我背你出去吧!”霜听南摇摇头:“那样太容易被发现了,不能功亏一篑!外面的人散了吗?”霜晁云无奈,擦擦眼睛,向外小心探看,道:“还有两个人守着,瞧着像是皇子府的小厮。”霜听南此时正抓着地上土,盖住自己呕出的黑血,闻言手势变幻,“噼啪噼啪”又是两道闪电劈在湖边,虽然比之之前的声势小的多,却还是把守候湖边的人吓了一跳,连滚带爬地就跑了。
霜听南勉力站起来,用精神力又探看一番,谁知这一用力,整个头便针扎一般疼痛。她强忍着只是不出声,小心看了霜晁云一眼,见她没有注意,才暗暗松了口气道:“暂时没人,我们现在快走!”说着当先而行。霜晁云也迅速跟上,两人便像两道暗夜中的幽灵,消失在了高墙之外。
出了皇子府,霜听南完全靠霜晁云架着半边身子向前跑,所幸接应的马车离的并不太远,霜听南上车之后又连着呕了两口血,终于支持不住,昏了过去。
……
几乎是在晕去的刹那,霜听南便陷入了乱梦之中,一开始只是迷迷蒙蒙一团团的雾气,色光变幻,仿佛有脚步杂沓之声,人嘶马叫之声,金铁交鸣之声,妇孺哭喊之声,即使没有画面光听声音,也仿佛置身于修罗地狱。然而面对这样的修罗场,梦中的霜听南却格外冷静,她就像一个旁观的,静静悬浮的灵魂,然后在心底产生明悟:原来我是来自这里啊!来自尸山血海的修罗场!
东南西北,不管朝哪个方向走,霜听南知道,都无法冲破这迷雾,人命与冤魂已经让这里成为最黑暗无边的沼泽,有的只是无尽的痛苦。可她仿佛已经对这些痛苦麻木,甚至还可以让自己在这样的环境放空……也不知道这么浑浑噩噩漂浮了多久,忽地一道金光斩破了这黑暗,一个银甲紫发天神一般的人踏空而来,他脚下是血色的云团,手中是漆黑的长刃,背后的光太过强烈,以至于逆光的他面目模糊,霜听南只见他伸出另外一只没有握兵刃手,那样白皙、修长而有力,他说:“跟我走!”
“好!”梦中的霜听南毫不犹豫,她觉得自己也伸出了手去,接着便是一片光明,她就这样醒了过来。
这一刻,她有些微微恍惚,原来那光亮是窗外透进的日光吗?她躺在床上,四周打量了一番,好半晌才明白过来,自己躺在应天霜家老宅,自己的房间里!
她翻身坐起,活动了一下肩颈,这才想起昨晚的一幕幕,奇怪,明明吐了好几口血,怎得此刻却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听见里屋的动静,喜鹊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来,打起帘子问道:“姑娘醒了?现在觉得怎么样?”霜听南摇摇头道:“没什么大事儿!我昨晚是不是吓到你们了?”说完便披衣下榻:“什么时辰了?给我端盏茶来吧?”一回头却见喜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又道:“你这是怎么了?有话说?”喜鹊仿佛需要下什么决心似的,踟躇了一下才道:“原本晁云小姐怕您有事儿,一直在这里守着,谁知刚刚管家过来回说,一个什么‘四爷’找了来,晁云小姐脸色都变了,说‘他怎么知道这里’,随后嘱咐我说,好生伺候您,若是您醒了,只管让您将养着,这四爷的事儿,就不必告诉您了。”
霜听南闻言,脸色也郑重了下来。精神力向前院花厅处扫了扫,便道:“帮我把头发梳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