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想也知道,以当今皇上勤政的程度,此刻的御书房必定灯火通明,里里外外一大堆人伺候着。霜听南生怕自己的蛊虫还没进殿门就先给下人们拍死了,是以手印变幻,口唇掀动,遥控着蛊虫们分散开来徐徐图之。
这样遥控蛊虫的手法,在霜家也是极少人才掌握的高阶蛊术,本身就需要强大的精神力,因此可以修习的人很少,掌控的距离也远近不同。一般是在与目标距离颇近,又想掩人耳目时,才会使用。似霜听南这样,隔着半里之遥,依然如臂指使,目前在霜家,也不做第二人想。
蛊虫收到信息,一些隐入花园,一些躲在窗口暗影之下,还有一些则飞上瓦顶暂时栖身。当然,尽管动作放缓,霜听南依然可以感受到它们的兴奋,全都在不停的震动翅膀。事实上,在吸食了太子的心头血之后,这些蛊虫已经和那些会引动蛊发的东西建立了紧密联系,天然会受那些东西吸引。相信此刻那东西就在殿中,距离如此之近,也难怪蛊虫兴奋。
霜听南用精神力将御书房里里外外梭巡了一番,并没有发现特异之处。于是指挥两只蛊虫,慢慢沿着窗缝爬入殿中。
而四爷,在回答霜听南的一句话后,见她又是闭目沉默,时不时变幻一下手势,就更加觉得事情诡异。他想到的是,霜家竟然能够操控蛊虫进入到御书房那样的宫中禁地,这手段也太过可怕了些。这样的认知,让他的脸色瞬间又阴沉了几分。
四爷情绪的变化,霜听南当然也感受到了,虽然不知道具体为什么,但她多少可以猜到一些。像朱棣这样的人,想到的,在意的,首先是江山是自己,至于亲情什么的都是排在后面的。自己如今这番施为,需要让蛊虫潜进御书房,是事前她也没有预料到的。现下多半是招了四爷的忌讳。可既然已是骑虎难下,只能先将此事放到一边,未来再寻机会找补了。
霜听南心中轻叹,复又将注意力集中到御书房去。早前的两只蛊虫已经顺利爬进殿中,正沿着墙角向书案低飞,看来那东西,在书案附近?
越接近书案,甲虫表现的越是兴奋,霜听南也不禁皱起眉头,心中暗自有些紧张。谁知就在第一只甲虫快要接近书案时,啪一下,霜听南只觉得自己的精神力也受了一点小小震动,原来那只小虫被一个眼尖的御前伺候的小太监发现了。他扇子一挥脚一踩就把它给结果了,霜听南附在其上的一点精神力自然也消散了。
她轻哼一声,忙又专注于另一只蛊虫身上,这回这只角度比较好,正在御案的正前方,虽然离得较远,霜听南依然看到了皇上正在发脾气,头先打死了蛊虫的那个小太监,那一下动作显然是触了正在发火的皇上的霉头,已经吓的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殿中还跪了几个官员,也看不清面目,有两个浑身发抖,有两个却非常淡定,瞧着是锦衣卫的服色。
霜听南虽听不到殿中声音,却能从皇帝的嘴型隐约读到一些,好似“李善长这是要干什么……”
狡兔死走狗烹,霜听南见是这种事,也只能在心中轻轻一叹。皇帝发怒,别人再不敢妄动,正是她行事的好机会。于是她手印变幻不断催促,蛊虫便翅膀连振轻轻巧巧落在了御案上一个方形的紫檀木喜鹊登枝花纹的盒子上。
这,莫不是那俩妖道带进宫中的盒子?若是离得近些,霜听南还是有望窥探一下盒子里的东西,如今距离委实远了些。单从盒子的形状大小,倒也挺像那妖道收起来的那只。
看来这些妖道很有本事,不但能进宫,还能将东西直接送到皇帝手上!所以,这就是借刀杀人之计。他们算准了皇帝会将此物赐予太子,尤其在知道他发烧的情况下,那么想要蛊发,岂不是易如反掌?甚至根本不必让人或蛊虫埋伏在东宫左近。这就是她一直无法在东宫找到异常的原因。
霜听南只得睁眼,望向四爷,缓缓道:“距离太远,我的蛊虫并不能探查的非常仔细,只能模糊感应到,引发蛊毒的东西,很可能在皇上的御案之上!”
四爷此前已经不高兴了,霜听南只能适当弱化一下自己的能力,同时把更有能力的阴谋者推出去转移注意力,御案之上的东西如何处理,就是四爷自己的事,她能做的也就这么多。
果然四爷眼中精光连闪,显然也已经很快想明白了这当中的危险之处。他镇定地道:“那东西,那样放着对皇上龙体是否有害?”霜听南摇摇头道:“除非皇上也中了蛊,否则倒也没什么影响。只是若我能拿到那东西,对于解蛊自然更加有利。”
“如果拿不到呢?”四爷需要考虑每一种可能性。
霜听南默默思考了一下说:“拿不到我有三成把握解蛊,拿到了我有八成把握。”
四爷闻言,并没有多说什么,他来回搓着手指,在殿中踱了几步,便问道:“起先你说,那些施蛊的妖道会提前潜入宫中,如今看来他们的行动非常成功,而你却一直无法找到他们的踪迹?”
“是!我怀疑他们可能用蛊阵封锁了自身的气息,但因太子蛊毒还没有全面发作,我想他们也并不会离开。”
四爷点点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对霜听南道:“如此,便由你在这里看着太子。我去与皇上说。”
霜听南看着四爷走出太子寝殿的背影,想着,若易地而处,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对皇帝说。毕竟巫蛊一事太过玄奇,四爷至今没有见到任何实质性的人证物证,太子也只是发烧而已。究竟如何能取信于今上,把那样东西给他?
四爷这一去,就是一个时辰,太子位于阵法之中,情况到还算稳定,甚至热度都退了一些,目前看来,睡的很香。
……
霜听南就站在榻前守候,默默整理着自己带来的东西,思考着若是四爷带不回那样东西,自己该怎么做。正想的出神忽闻殿外脚步杂沓,来的不止一人,还未等霜听南盖好箱子,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当先疾步进入了,竟然是皇帝亲自过来了!
霜听南心下暗暗吃惊,当即反应迅速地,依礼跪拜,口称万岁。
皇帝并不对霜听南多假辞色,只是几步走到太子床前,看了看琉璃灯阵中的太子,见他呼吸均匀,面色也还算正常,这才稍稍放了些心事。
转身,也不让霜听南起来,只是问四爷:“这便是你说的江湖侠士?”四爷道:“正是!”霜听南忙答:“草民,霜听南见过陛下。”
“你起来吧!”见到太子暂时无碍,皇帝又恢复了平日镇定的样子,在榻边椅子坐了。因此事需要严守秘密,所以就连平日贴身伺候的总管太监也只在东宫外等候。除了太子,此刻殿中便只他们三人。
四爷怕霜听南搞不清楚状况,忙道:“我已将太子的事,前因后果如实秉奏了圣上。”霜听南躬身称是,皇帝道:“既然要解那巫蛊,你莫非是滇南霜家的人?”霜听南闻言愕然抬头,看了一眼四爷,只见四爷微微摇头,意思是我没说出你的身份。霜听南只得又称了一声,是。
皇帝道:“你不用奇怪我怎么会知道你身份。我当年也是江湖中人。”说着便一阵沉默,霜听南摸不准他什么意思,也只得不发一言,殿中气氛瞬间有些压抑,幸好他很快将自己拉出回忆,接着道:“听你声音,还十分年轻,不过霜家乃是千年世家,既然能让你前来,我便信你。”说着示意四爷,后者连忙从袖中拿出那个盒子,递给了霜听南。
霜听南依足了礼数,一点不敢带出江湖儿女的行止。虽然皇帝说自己以前也是江湖中人,但这种事,他自己说可以,你当真就是你太傻,比之江湖,他当然更看重庙堂。
霜听南当着二人的面将盒子打开,只见里面是黑漆漆一粒药丸,约莫龙眼大小。皇帝道:“标儿打小有些……病根,那是当年他随我四处征战留下的。于是,我在武当山张真人处求了这个方子。每三月会有人送来,他需得服药一次。若说这次有什么特别,大概就是……比以前,早送来了两日。别的,我瞧着,也都没有什么不同。”
霜听南点点头,又告了一声罪,便将药丸拿到鼻端细细闻了闻,分辨了一阵,便将药丸递给四爷,道:“您闻闻看,是不是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四爷闻了闻,表示没有闻出来,皇帝便伸手接过,也闻了闻,随即脸色就有些变了,道:“似乎,是有些不同,但也太淡了。按照惯例,这些药送上来,都有御医检查验毒,当时并无不妥。”
霜听南点点头道:“随着时间的推移,这药中之蛊才会慢慢挥发出来,对方必定知道御医验药之事,这一切都在他们算中。”
说着霜听南便从旁边矮柜中,又拿出一盏四爷早先准备好的琉璃灯盏,当着二人的面,拔出灯芯,将药丸咚一声扔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