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顺水而下,轻舟已过重山,不知不觉已行一百多里水路。
一路山清水秀,安然无恙。
想来京都里的人没料到李瑾会放着最近的官道不走,偏偏绕了卞唐和北冰这么大一圈子。
卞唐一边紧邻宏国,一边挨着北冰,还有一面和后夏交界。李瑾要出关,走了卞唐,然后直插后夏边境,就是最好的捷径。
如若李瑾按正常的路线走,到了卞唐,买了马,也该直接走官道,直上后夏边境然后出关。
可他偏偏在卞唐马市大摇大摆买了果下马,然后用小舟驮着果下马和人走了水路,他这招虚虚实实,委实没让敌人摸出门道来。
想来敌人几日前在西川郡和龙涧郡布好的陷阱和人马没有等到李瑾和伊娜,紧追到卞唐,见他大摇大摆在马市里买果下马,以为他要走陡峭的后夏,又风风火火安排人跑到后夏去堵杀二人。
敌人不敢在卞唐动手,因程将军刚接手卞唐,那三千皇骑兵还在卞唐。再加上伊娜又是程将军刚认回的女儿,他们是无论如何不敢在明里和骠骑大将军为敌的。
没料到李瑾在过卞唐后,又绕了一个圈子,在北冰走了水路,从后夏另一边出关。
不难想到,京都里的那些人,得到消息定然被气得吐血。
只是如此一来,到草原的日子,定然又要晚上两日。只怕草原那边的防备会更加周密了,她们要混进去,只怕更难。
那摇着舟的女子到了后夏边境,领了银子,目送伊娜和李瑾牵马上岸离去,便独自摇着自己的小舟回去不提。
后夏不比北冰,全是崇山峻岭,一路爬坡上坎,果下马此时倒是显现出了它的威力。小短腿驮着二人,一路不歇息,不紧不慢在崇山峻岭里翻越,比那些骑着高头大马的商贩一路走,一路歇,快了整整半日功夫。
伊娜此时方明白,为何李瑾要买这两匹不起眼的国下马了,在他痞里痞气的时候,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远远见到山下那五彩幡旗飘扬的城墙,就知道关寨到了。
宏国皇帝当年让八国送质子到京都时,给后夏和北冰的王上承诺过,要帮他们抵御草原人,后来便在大漠边建立这个关寨,修了城墙。
这些年,原本饱受草原人骚扰的后夏和北冰当真摆脱了骚扰之苦。守在这边关关寨的,不是别人,正是德妃娘娘的亲哥哥,柳将军。
李瑾到了边关,递上帖子,那柳将军亲自迎下城来。
德妃娘娘和柳将军对李瑾的态度,一直让伊娜感到迷惑。
韩昭仪虽进宫多年,却一直住在冷宫,和德妃娘娘和柳将军不可能有太多交集,可他们二人对李瑾的态度,宛如李瑾是他们的亲人一般,推心置腹,处处为他着想。
宫里那日,德妃娘娘更是为了要伊娜帮助李瑾,差点杀了她,此时想来,依旧历历在目。
为了避嫌,伊娜自愿等在外面,让李瑾和柳将军单独叙话。
不过半个时辰,柳将军亲自送了李瑾出来,还让属下牵了三匹上好的骆驼。
一匹骆驼的驼峰上挂满大漠里急需的牛皮水囊,囊里鼓鼓溜溜注满了甘甜的清水,还带有许多干粮。
柳将军亲自带兵将二人送入大漠十里路,才折返回去,说他和李瑾没有关系,估计没人会相信。
伊娜虽然心中疑惑,可此事毕竟是人家的私事,李瑾不说,她便也不问。
微风拂过,沙浪连绵,一望无垠的黄色沙海在眼前接天连地,茫茫无边。
伊娜和李瑾一人骑着一匹骆驼,李瑾牵着那驮着水的骆驼跟在身后,缓缓往大漠深处行去。
驼铃叮咚作响,艳阳在沙砾上反射出炫目的光,骆驼盘大的蹄子在流沙里踩出一路整齐的沙窝来。
伊娜一手搭在眉间,眺望茫茫大漠,这感觉熟悉又陌生,十年了,她再次回到了大漠,这个她曾经待过得地方,垂死挣扎的地方。
也是她娘和爹来过得地方。
她跳下驼峰,爬到那最高的沙丘上,面对骄阳,张开双臂,让日晕笼罩在自己身上,大喊:“大漠,我回来啦。”
李瑾远远坐在驼峰上,笑意凛然瞧着她。
伊娜一身白色纱袍,高高立在黄色的沙丘上,身后那沟壑遍布的沙土,如亘古不变的背景,沧桑又苍茫。而她,面目又是那样的明艳动人,宛如这绝望大漠里的一颗绿树,坚韧又蓬勃。
白纱和着她的墨发一道迎风飞扬,她明眸皓齿的笑颜,成了李瑾眼里唯一的色彩。
伊娜对大漠太熟悉,一路领着李瑾轻车熟路在大漠里穿行,路上碰到一队骆驼商人,李瑾提议两人扮成商贩,和他们一道去草原。
方法可信,可是伊娜是女子,商队里没有女子。
商队里的人来自五湖四海,有北冰的,后夏的,兰国的,草原的人都夹杂其中,领头的是一个草原汉子。
那汉子名叫呼延查,臂大腰圆,四方脸,小眼睛,一说话时带着商人的热情笑脸,一肚子的精明。
他见李瑾和伊娜穿着不凡,便笑道:“二位公子小姐,看模样,当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李瑾双手作揖笑答:“大哥有所不知,我兄妹二人,乃卞唐小户商人,前些日子倒卖丝绸,初入门,不懂行情,赔了个精光。我妹妹就想着,找亲戚们借了些本钱,说去草原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倒卖些羊毛回卞唐,合计能不能回些本钱?”
那呼延查哈哈一笑说:“正好,正好,我们这些走商贩物的人,都是江湖儿女,谁还没个揭不开锅的时候,你们兄妹二人便跟着我,我教你们一些陋艺拙计如何?”
和他一道的那些汉子都笑起来:“你们兄妹二人可是烧了高香,碰到呼延大哥了,他这人热心又仗义,可不是来救你们兄妹二人的急?”
李瑾急忙作揖拜礼,说:“那便多谢各位大哥了,日后小弟东山再起,一定不忘各位大哥的大恩大德。”说完,拉了拉伊娜的袖子,让她也赶紧作揖拜礼。
伊娜低着头,和李瑾一道拜礼谢过众人。
一众人后,一个精瘦的汉子直直看着伊娜,不知在想什么。
那呼延查紧忙扶起李瑾说:“人,出门在外,能帮就帮,兄弟和妹子就不必客气了,只是我们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二位?”
李瑾胡扯张口就来:“大哥,小弟名叫王林,妹妹叫王水。”
伊娜白了他一眼,王水?还能再难听一些吗?
呼延查拍了拍李瑾的肩膀说:“王林兄弟,你放心,日后有我一口粮,必定不会少你一口饭。”
“多谢呼延大哥。”李瑾此时喜笑颜开的模样,当真像极了一个小商人的谄媚样。
伊娜看着他,有一瞬间的恍惚,这个千般面孔的李瑾,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他?
为何她认识了李瑾这么久,还是分辨不出来那个面孔才是他真正的模样,到底是他隐藏太深,还是他伪装得太好?
李瑾颠颠跟在呼延查身后,忙前忙后的,不过半日功夫,就和他们打得一片火热。
呼延查给李瑾和伊娜准备了两身草原衣衫,李瑾的刚好合身,蓝色袍子小袖口,裤子靴子都是黑色。给伊娜的衣衫已经是队伍里最瘦小的人穿的,穿到她的身上依旧松松垮垮显大。
呼延查将那衣袍拿到骆驼后面,折腾一整子,拿给伊娜,只见那衣袍被改过,针脚扭扭捏捏宛如一条长蜈蚣斜斜爬在衣袍上,他嘿嘿一笑:“出门在外,妹子就将就一些,可别嫌弃了。”
李瑾嘴角抖了抖,哈哈一笑:“大哥好手艺,还会缝衣服。”
呼延查憋红了脸,将衣服丢给李瑾说:“兄弟别笑,大哥至今尚未娶妻,常年在这大漠里走,衣裳破了,便学着补补,丑是丑了些,总比破着漏风强。”说完,摸了摸自己的手,冲伊娜一笑说:“妹子也别嫌弃,先将就着穿。”
“谢呼延大哥”伊娜淡淡一笑。
见呼延查走开,李瑾脸色不自然将那袍子递给伊娜说:“你可以不穿。”
“人家一番好意,怎么能不穿?”伊娜伸手去接那袍子,就见李瑾将袍子递给她。
伊娜接到袍子往怀里一拿,李瑾手一抽,袍子‘唰’一声,余在他手里一半,伊娜手里拽着一半,那袍子被撕裂成了两半。
李瑾剑眉微扬,故作惊讶:“这袍子质量不好,怎么就破了?”
伊娜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