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如水,月光在窗外的屋脊上铺下一片莹白。
一个黑色的身影和一个白色的动物影子在月光下,一览无余,他们静静坐在瓦脊上。
几乎一瞬间,李瑾从床榻之上射了出去,光着脚在窗格上一点,人影已经上升到了屋檐上,和对面那一黑一白的影子相对而立。
风扬起他的发,他缓缓抬起手臂,对准了对面的身影。
她背着光,李瑾看不清她的模样,但她一定也和自己一般,此时胸口正是波涛汹涌,因他看到她也抬起了手臂。
白色的动物对月发出一声嚎叫,声音高亢又悠远。
真的是大白!
李瑾笑了,陡然,下面传来北琳琅一声大喝:“来人,抓刺客,有刺客要杀二皇子。”
乍然,院中灯火齐明,那黑影和白狼风一般翻过了屋脊,跳了出去,消失在绵绵屋脊之后,不见了踪影。
北琳琅提剑跳上房顶,担忧问:“夫君,可有伤到你?”
孤云带着府兵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慌张问:“刺客在哪里?”
李瑾淡淡一笑,瞧了瞧下面一院子的剑拔弩张,说:“没有刺客,我来看看月亮。”
孤云当然知道没有刺客,他亲眼看到伊娜带着一条大白狼潜上屋顶的,李瑾昏迷那些日子,伊娜常常带着一头白狼潜到屋脊上,他早已习以为常。
不过,北琳琅这一嚷嚷,样子还是要做做看的。
免得人家说二皇子府的府兵都是草包,连主子被刺杀了都不知道,让那些人以为有机可乘就不好了。
白琳琅讪讪一笑:“没有就好,夫君,我们快下去吧,别受了寒。”她一手扶着李瑾,贤惠让婢女送上鞋袜,亲自给他穿上。
二皇子府所有人都看着,他们夫妻伉俪情深,二皇子妃贤良温婉,温柔无双。
李瑾示意孤云带着一众府兵下去,他说:“夜深了,郡主早些休息吧。”
“夫君,可是要去书房?”
“嗯”李瑾知道北琳琅的聪慧,说“我想起来,北冰的一些信物和兵符还没整理好,我要去收拾一下”
“嗯,我陪夫君一起吧,正好,今日喜酒喝得有些醉了,也睡不着,去醒醒酒。”北琳琅笑说。
拒绝她,显得李瑾薄情寡义,洞房花烛夜,他丢下新娘子独自一人去书房。以后别人也会说北琳琅不得宠,新婚之夜被拋弃的闲话。
她属实聪明,和李瑾一道去书房,即顾全了他的面子,又为争取了自己的名声。
李瑾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淡淡说:“那便一道吧。”
月上穹顶,书房里,兽形香炉里飘岀袅袅轻烟,房间里烟霭沉沉,李瑾喝了一口清心茶,唤了两个婢女将己经趴在书案上熟睡的北琳琅扶回新房。
见婢女扶着一身大红喜袍的新皇妃出去,孤云轻手轻脚,走到香炉边,将里面燃烧正旺的迷香捻灭。
打了个哈欠,他弯腰行礼:“主子,我先去睡了,太困了。”
“去吧,龙力的眼睛好了吗?”李瑾翻着书,头也不抬问道。
“回主子,好了,医治他的人还在暗室里。”孤云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说。
“你明早,让龙毅将所有情报呈上来,你可以下去了。”李瑾挥挥手,让他退下。
孤云一溜烟跑了岀去,半晌,书房里间的珠帘被人分开,出来一个光洁的头,然后是一身洁白如云的僧袍。
李瑾有时在想,一个人,是怎么做到数十年一个模样的?
他出宫那年,在别宫的房间里第一次见到浮云,他便是和今日一般,瞧着二十有余的年纪,一双岀尘脱世的眼,一身不染尘埃的白袍和一颗光洁如明珠的头。
二十年过去了,岁月对他的优待不言而喻,没在他的身上留下一丝痕迹。
当年他说:“李瑾,我是你生父。”
此时,他说:“你真的想好了吗?”
李瑾搁下书,风轻云淡说:“我已经想了二十年了,早想好了。”
为王为寇,都需要岀手。
何况,他从未安心平凡。
将厚厚的账册放到李瑾的书案上,浮云大师说:“这是翠香楼所有家当,明日我让孤云将朝里大臣的疷细送来,暗卫还让龙力负责?”
“对,别人我不放心。”
“罢,我便先回去了,有事让孤云来找我,这几日,我便不来你府上了,我会拟一个周全的计划给你。”
“嗯”
浮云大师抬头看了看李瑾,转身离开,身如鸿雁,白袍带风,掠上屋顶,消失在雕檐翘角后。
伸手扭开墙上的画轴,书架缓缓移开,出现一个暗沉沉的洞门,李瑾闪身而进,暗门闭上,严丝合缝。
暗室通道狭隘,烛火稀疏,下了一排石阶后,眼前豁然开朗,潺潺的流水围绕着一个高大的石台回旋。
台子上建有石桌,石案,石榻,左右存放着无数金银翡翠,琉璃美玉,在烛光下,熠熠生辉,闪着刺眼的光芒。
正中央的石椅上,正安然坐着一个小小的人,一脸戏谑瞧着缓步进来的李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