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有城墙拦着,对于怡情来说进入城中也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竹封只觉得眼前一花,尚且不明所以,人就已经入了城,而一旁的人则一副悠闲的姿态,颇为潇洒,但头上的那根毛晃来晃去的,又莫名的有些可爱。
其实竹封觉得无论怡情怎么抹黑她自己,他都能通过这些伪装看到最真实的对方,不知道为何,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很了解这个人的。
“姑娘带银子了么?”他突然问道。
“带了,神仙也不是傻子。”
怡情摸了摸自己腰上的一个布袋,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宝石来,一些零零碎碎的银子和铜板混杂在里面,格外扎眼。
“喏。”怡情递给书生,“这下没问题了。”
竹封捧着一大把宝石,一时间竟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直到怡情已经敲开了一家客栈的门用传音叫他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得了头痛症,得改日去医馆开些药来喝才好。
因为怡情并不需要休息,所以两个人还真的就只开了一间房,竹封将窗子打开,夜晚的空气灌进屋子里,让屋子多了几分凉意。
而他转过头的时候,发现怡情已经没了影子。
“姑娘?”他有些慌张的转过身,似乎是害怕失去什么一样,提了些声音,“姑娘,你可还好?”
“好的很,刚处理了个妖怪,藏在窗子下面,我进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他,但这种小事也没必要大惊小怪,所以顺手在你开窗的时候解决了。”
竹封回头,看见怡情撑开窗子,一条腿伸入屋里,利落的跳了进来,而他竟不知道人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你们凡人不是要休息吗?去吧,这里我守着了。”
怡情靠在窗子旁,英姿飒爽,背对着月光,仿佛天神下凡,她站在那里,看似羸弱的身体却充斥着强有力的安全感。
“姑娘不休息吗?”
“没那个必要。”怡情摸摸下巴,“不知道怎么魔界知道了我来人界的事情,一路上埋伏我的不少,现在安顿下来,肯定会有人来偷袭,我自己带来的麻烦当然要我自己来处理,你只管好好休息就是,尽管放心,我承诺过的就一定会完成,不会让你受伤的。”
竹封哭笑不得,但见怡情执意如此,便只得去休息了,大被一蒙,连个脑袋都不敢露出来。
感觉到书生的呼吸声逐渐平稳,怡情转过头去看向窗外,夜已经很深了,今天不知是什么时日,天上的月亮显得很大,这是天上看不到的风景,她跳上窗户,悬浮在那里发呆。
繁星闪烁,在空中交织成华丽的星河,怡情不能从这些星星中看出什么,她伸出手,莹白的月光照在她手上,仿佛为她又增添了一层美丽的细纱。
她就那么坐在那里坐了很久,直到太阳从东方升起,黑暗褪去,光明一寸一寸的染上天空,整个世界都开始苏醒。
怡情将头上的那根毛抹平,然后伸了个懒腰,看向身旁有些空落落的位置,似乎有些失落。
竹封醒过来的时候,怡情已经坐在桌子前面喝酒了,他不赞同的看向桌子上那些酒坛,但是对上怡情笑嘻嘻的脸后又无可奈何的将想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我知道你不喝酒,就算喝,仙酒你这身子骨可撑不住。”怡情举了举酒坛,“我交代店小二去买了早点,你吃完我们再走。”
从山林中出来后,城镇间的路格外好走些,只小半个月,两人已经距离京城很近了,竹封这时候突然走的不紧不慢起来,偶尔还会专门绕些远路去看看风景,怡情虽然对人间的情况不太熟,却并不傻,很快就发现竹封行为的不对,但她只是想了想,就选择随便对方怎么做。
“这里的桂花糕很有名。”
竹封将一些小糕点递给怡情,“尝尝看。”
对于人间这些吃食,怡情一直抱有极大的兴趣,看到那些糕点的时候,她眼里好像有光在闪烁,小糕点很快就被吃的一干二净,吃完后她一脸餍足的咂了咂嘴,一脸的幸福。
竹封在一旁笑着看她,看人吃完了,才问道:“好吃吗?”
“好吃,比姐姐做的桃花糕要好吃多了,我果然还是喜欢这些甜甜的东西。”
怡情点头答道,“不过姐姐做的桃花糕虽然味道很糟糕,但我却很喜欢。”
“为什么?”竹封问道。
“或许是因为里面有姐姐的爱吧。”怡情神色复杂起来,“虽然我和小妹都知道那东西并不好吃,但是每次我们都会说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大概现在姐姐还是不知道真相。”
两人都沉默了很久,竹封才率先开口打破寂静。
“姑娘是不是要离开了。”
虽是询问,却是肯定。
怡情看向他,迟疑了一下,慢慢的点了点头。
一声长叹后,竹封将自己的外袍解下,披在怡情身上,然后像往常一样微笑着道:“那我们去京城吧。”
“不绕了?”
“不绕了。”竹封道,“有幸与姑娘结识,是小生的福分,贪婪,只会失去更多。”
怡情看着竹封背起行李,突然又觉得之前的桂花糕不那么甜了。
如果有一天,他与她也能这样在人间漫步,看朝阳落日,赏明月清辉,观风花雪月,品人间百味,伴着一壶酒、一捧风、一身潇洒,和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春水,两人于繁华中恬适的走走停停,他于声旁笑语相顾,眉目含情,那她也不枉此生。
“喂,呆子。”
竹封的动作顿了顿,看向她,疑惑道:“怎么?”
“你真的没有想起我来吗?”
这一问将竹封问的懵了,他双唇微分,露出几分迷茫,但也正是这样的反应让怡情神色落寞下来,她盯着对方看了半晌,摇摇头,道:“没什么,走吧。”
我从死亡中涅槃归来之时,已经褪去所有天真的幻想,也失去了所有言爱的力气,从此之后,便只为守护而存在,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不闻不问、一直跟随。
在竹封的困惑之中,怡情也背起她的包裹,那根毛又翘了起来,她没有理会,而是笑嘻嘻的朝着他伸出一只手。
“走啊,呆子,傻站着干什么,我可不会背你去京城。”
竹封挠了挠头,忙道:“就来,姑娘别催。”
“嗯哼,我来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也许你这呆子能想起点什么来呢。”
“愿闻其详。”
两人朝着城门口走去,地上悄无声息的落了桂花糕的糖纸,然后又悄无声息的化了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