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见过你舞剑。”
“在危难之中,手中有剑,自当舞剑,但在和平之时,自然不能与之相同。”怡情笑嘻嘻道,“这一身力量之前我可不曾有,那时族中长老断定我是一族中最心善之人,故打算教导我为族中的赐福瑞兽,可惜我只学了些部分,就没机会再学了。”
“我和家中的长辈学过舞,年幼时尚不能跳出精髓,那是很著名的百鸟朝凤舞,华丽优雅,蕴意深远,只在天下太平、盛世将至时起舞,由族中唯一的赐福瑞兽献上。一舞完毕,百鸟朝,鬼神宁,灵运至,山河定,天下安。”
既然如今灰霾已经渐渐散去,无论未来是否明媚,都让我为你跳这一支舞。
宸臻欲开口,却看到怡情摇了摇头。
“嘘。”她道,“我也许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但至少让我跳完这支舞。”
话语落,她转身将手中那件红衣换上,气势骤然改变,素来张扬恣意之人,突然变得高雅而神秘起来。她从屋顶上飘然落下,一身星光散落,院中瞬间变换的宛如天上星河般璀璨,她微微笑着摇了摇头,迈出了一步去,抬手。
梧桐叶不知从何处飘来,满院的星辉,满院的芳华。
这是宸臻第一次看见怡情这样的模样。
水袖翻飞,来来往往,如同红云翻滚,似是天边的朝阳升起,将一身韵色皆数赋予在她身侧,她旋转着,火焰从脚下铺开一层温柔的金红,层层散开,宛如莲花。四周似乎传来了百鸟齐鸣的声音,由远及近,此起彼伏,天地间只剩下了这一个人,她在那里跳舞,将繁华舞尽,将盛世开启。
星光璀璨,火焰炽热,那人在庭院之中起舞,翩翩若惊鸿,步步带烟火,绝妙的舞姿将周围的一切都映照的黯然失色。
百鸟朝凤,八方来见,将至高无上的崇敬呈现于神。
凤凰高歌,众禽俯首,将安宁祥和的福音宣告于世。
高贵、神圣,却又躬下身来,与苍生融为一体。
凤凰踏着火光,将一生的明亮献给世界,她踏着血一样红色火,将祥瑞洒向所有人。
爱我的、信仰我的、依靠我的、向我许愿的。
只要我还尚在,我都会展开翅膀,庇护这一方天地。
盛世将至,我将回应你们所有的祈愿。
宸臻就那样看着,似乎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随着一个步伐,火光突然散去,怡情的动作突然变得柔和下来。
这时候的怡情,身上所有的英气与锐利都化作了云烟,宛如荟萃了人间所有的温柔与高雅一般,眉眼间皆是如春水一样的温柔,连着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因为而她柔和了下来。
她转身间,光华便散落,她抬手间,星光便闪烁。
这时候宸臻才恍然间发现,这个人的温柔,深深埋藏在那张扬与恣意的外表下,她以坚强与洒脱的一面来面对所有,让人记住她的锐利,却忘记了她的温柔。
怡情的动作越发柔和,甚至有了几分脆弱。
无论再怎样有担当,她也是个女人啊,她并非生来就那样强大,她背负了很多很多,成长为现在的模样。
她以最坚强的一面面对世界,将自己武装。
她选择背负那些沉重的东西,选择成为所有人的依靠,甚至不惜违背自己的本性,反抗自己的过去。
但她的温柔和脆弱,只会毫无保留的给你一个人看。
只给一个人看。
怡情旋转着,旋转着,像绽放的莲花。
知道吗?宸臻,我是真的很爱你,很爱很爱你。
我像生活在水中的鱼,无时无刻不被你包绕,渴求着你的供养。
现在我已经别无所求,无论以后是怎样的,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我都将为你而存在。
你所希望的一切,你所决定的一切,我都会毫不犹豫的去追寻。
只不过没了你以后,是否还会有人带我回家呢?
这支倒着跳的凤族求偶舞,长歌凤求凰,献给我最后的归途。
“怡情。”
宸臻闭上眼,眼角落下血红色的泪,它落在黑夜中,啪的一声,消失不见。
“放下我......好吗?”
一切归于沉寂,怡情抬头,眼中泪花闪烁,那身红衣拖了地,蒙上了一层浮灰。
所有的光辉消散,留下的只剩下夜风的微冷。
她流泪笑着回答,“好。”
只要是你想要做的,无论是什么,我都答应你。
无论是什么。
宸臻跳下屋顶,他重重的将怡情揽在怀里,从来没有哪一次,他这样带着珍惜和痛苦的拥抱她,似乎要将她完全融化在他的身体里。
“对不起。”他道,“我.......”
我唯一不想辜负的人,我唯一挚爱的女人。
我唯一不想伤害的人,我比生命更重的人。
我曾经以为我可以保护住全天下,但现在,我只想要保护你。
可是,我却连这一个爱字也说不出口。
我辜负了这个世界上最不该被我辜负的人,即使是为了......
“没关系。”
怀中的人在他的胸口轻轻的吻了一下。
“我不问,你所希望的,我都会做。”
宸臻愣着松开了胳膊,怡情抬头看向他。
她还是以前那样潇洒的笑,好像太阳一样。
“我的君王,既然已奉你为主,那么我便将从始至终的贯彻我的诺言。”
“您的剑,怡情,任凭吩咐。”
今天夜晚的星空不知怎么的就暗淡了下来,天界很少有晚风这样凉的时候,风不大,但是却似乎能吹到骨子里去,贴着皮肉而入,让人有苦难说。
宸臻离开后,怡情看着那个方向看了很久。
“你为什么会答应?!”
“因为他想。”
“你是傻瓜吗?你一直以来坚持的是为了什么,你为了谁遭受的这些痛苦?现在眼看着就要安定下来,你们就这样简简单单的结束了?”
“没有啊。”怡情走到梧桐树下,看着树上茂盛的叶子,“未来还很长,我们会经历什么,会最终成为彼此的什么,现在还无法下定论。”
“你不难过?”
怡情没有回答朱泪的问题,而是笑了笑,道:“休息吧。”
将朱泪发簪解下放好,怡情在曾经宸臻的房间中住下,她看向花园里那一片随风作响的梧桐树,背对着朱泪,无声的站了很久。
那些晶莹的眼泪,最后落入风中,不见了踪影。
世事无常,命运弄人。
谁也不希望最后做出这样的决定,可是谁都不得不走到这一步。
而她,最后连放声哭泣都做不到。
朱泪在桌子上闪烁,最后逐渐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