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郭家。

因为得知弟弟要出远门，已经掉进钱眼里、踌躇满志要干一番大事业的郭永年，特地关了铺子，晚上回家一起吃晚饭。

“你怎么又出差啊？”李秀梅蹙眉问。

而且这次还去羊城，那么远，正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她心里自然不太放心。

“这我也没办法，组织安排的呀，你不经常说要服从组织安排么？”

郭永坤耸耸肩道，他自然不能忽悠家人说跑去羊城看病，所幸有单位的介绍信在，也不怕老母亲不信。

“话是这样说，但你一个拿笔杆子的，又不是多重要，天天派你去出差……”

“行了妈，那还不好么，那说明组织信任我，有意培养我啊！”郭永坤赶紧打断，不好让他妈胡思乱想下去。

“唉……”李秀梅摇了摇头，也没再说什么。

“小坤，你这又要去一个月？”郭永年问。

他自然知道弟弟另有所图，肯定不是厂里的差事，不过当着老母亲的面也不好打听。

“应该吧，但不好说，要顺利的话，可能会早点回来。”

郭永年哦了一声后，又问，“那要是你不在的时候，冯家的人找上门怎么办？”

过年发生的那件事，老郭家的人也都知道，他们也探讨过这个问题，想象那冯家找上门是迟早的事情。

“不怎么办，让他们等着，你们不用搭理，等我回来再说。”

郭永坤手中有一张他姐的委托书，毕竟犯罪对象以及受害人都是他姐，但他姐是大学生要以学业为重，所以就委托他全权负责。

没毛病。

大学生这年头都是头顶光环的，国家栋梁，谁敢耽误他们的学业？

派出所那边也批准了。

“行。”郭永年点点头道。

“小坤，这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真打算寸步不让？”李秀梅眉头紧锁，却是有些担心。

毕竟对方是干部家庭，而且那冯父官还不小，她担心因此惹上麻烦。

“凭什么要让？”

郭永坤沉声说，“妈，之所以没有发生祸事，那是因为我机灵，跟了过去，我要是没过去，你能想象一下后果吗，那姐这一辈子说不定就毁了！”

李秀梅又岂能不明白这个道理，暗叹口气后，也不打算管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

翌日上午。

郭永坤早早离家，然后乘公交来到德一村。

此去羊城必然要有些花费，而且注定不是小数目，但他身上的钱所剩不多，所以肯定得备些。

鬼哥正在堂屋里吃早饭，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一碗白米粥，一碟小咸菜，两个水煮蛋，一盘肉包子。

放这年头绝对是土财主才能享受的待遇。

普通人家谁一顿早饭敢吃两个鸡蛋，外加一盘满满肉馅儿的包子？

“吃过没？”鬼哥抬头问。

“吃了。”

“你这大早上的跑过来，我怎么就感觉没什么好事呢？”

郭永坤哈哈一笑，“那你可就感觉错了，我这次过来绝对是好事。”

“哦？”鬼哥眼前一亮，放下筷子，来了兴致。

郭永坤踱步来到四方桌前坐下，不紧不慢地说，“那幅黄庭坚的字，我打算卖给你。”

“当真？！”

鬼哥一下脸都激动红了，心想那还真是好事。

“不过我有两个条件。”

鬼哥又蹙了蹙眉，托着腮帮子道：“你讲。”

“第一，我要两万块。”

“两万？”一听这个价格，鬼哥不乐意了，“小坤，你这心也太黑了，这年头什么东西能值两个万元户？”

“鬼哥，咱们之间就不打马虎眼了，你敢一万一收，还没渠道卖到两万以上？”

鬼哥蹙眉道：“不打马虎眼。我确实有把握卖到这个价，但也没什么赚头。”

“所以我还有第二个条件。你不用卖给别人，三年之内也不准卖，然后三年之后，我会以五万价格的收回来，到时我如果不收，或者没能力收，你才可以卖。”

“三年，一年一万……”

鬼哥有点乐了，这个生意大可做得呀。

“所以你绕来绕去，不就是想借钱么？”

郭永坤耸了耸肩，行嘛，被你看出来了。

他今天确实是来借钱的，不过他堂堂亿万富翁，还是重生人士，三天两头问别人借钱，算怎么一回事？

他不要脸的么？

所以他宁愿多花些代价。

对的，借两万还五万，你可以说他傻，但他就是这么任性。

“那这笔生意你做不做吧？”

“不做的是缺心眼！”鬼哥哈哈大笑，手一挥，让人取笔纸印泥去了。

俩人签字画押完后，二十摞大团结就交到了郭永坤手上，爽快到不行。

郭永坤寻思把这间宅子抄了，抄个十几万现金出来，应该是妥妥的，眼下整个河东只怕都没人能比眼前这位更有钱。

这厮都足以跟年傻子比一比。

不过他显然比年傻子聪明多了，根本不抛头露面，干的也全是见不得光的营生。

你猜怎么着？

这年头这种黑买卖反而更安全，放后世的正经生意犹如在刀尖上跳舞。

毕竟前者会有意识的隐藏自己，以这年头的稽查能力，很难识破，而后者总以为自己没有犯错，殊不知，无知就是最大的错！

以郭永坤的了解，这年头靠不正经行当发家，并在九零年代摇身一变成为成功人士的人，真不在少数。

远的不提，就说健力宝的第二任掌舵人，张海。

这厮14岁是特异功能神童，16岁成为气功大师，18岁变成密宗大师……然后25岁，成为当时全国最年轻的上市公司董事长，28岁空手套白狼，用健力宝的钱，买了健力宝。

最后当然是玩砸了，一个骗子忽悠人还行，怎么干得了实业？

想想都是泪啊，堂堂健力宝居然毁在这样一个人手里。

但是这辈子，郭永坤绝不会让此事发生了，这个张海最好别让他遇到，否则断不可能让他逃出国。

“鬼哥，我还得麻烦你一件事。”

郭永坤思忖着说，这事也是他刚才来的路上临时想起来的。

“什么？”

“你在德一村这边路子应该挺野的吧，能不能帮忙搞快地皮，然后再弄个挂靠。”

健力宝的配方到手之后，肯定是要拿来生产的，上辈子老李的招数是借鸡生蛋，他本来就是一家国营小酒厂的负责人，另外还找到一些饮料厂做代工生产，这样虽然能节省了不少人力物力、加速了健力宝的发展，但实则已经埋下地雷。

以至于在后面的体制改革中回天乏力。

反观同样的饮料大王老宗同志就不一样，再过一年，也就是1983年，他会顶替母亲到校办工厂上班，开始骑着三轮车推销起花粉口服液，然后在四年之后，也就是1987年，创办哇哈哈儿童食品厂。

郭永坤虽然不太了解其中的具体细节，至少没健力宝的发展过程那么了解，但1987年，用屁股想都知道，办工厂必然也是挂靠的。

而这样就会为日后的体改，创造了一定的自我优势。

毕竟挂靠工厂虽然也是集体的，但集体不会干涉它的经营。

所以郭永坤的想法也是一样，要干就自己干，他可不会拿着健力宝的配方去找合作。

他来的时候留意了一下，德一村这边倒是个不错的办厂地方，村里本就有几家工厂，路都是能通大车的水泥路，而且距离市中心也不远。

“搞地皮，还要弄挂靠……”鬼哥微微眯眼，笑呵呵道：“我说你小子为什么借这么多钱呢，还不惜给这么高的利息，看来手上有什么赚大钱的门道啊。说来听听？”

“想办个饮料厂。”

郭永坤摊摊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反正对方迟早会知道。

“饮料厂？”鬼哥蹙了蹙眉，“这玩意儿有搞头？”

在他看来市面上的饮料实在太多了，而且千篇一律，尽是汽水，就算也掺和一脚又怎样，能怼得过那些国营大厂？

“有点信心。”

“哦？”鬼哥眼前一亮，俩人认识也半年有余，老实讲，他很欣赏这个年轻人，有勇有谋，做事很有分寸。

所以如果他不惜借高利贷也要干的事情，那就很值得让人细品细品了。

他收古董也没见他借过钱呀，而在鬼哥看来，那应该是他最大的事业了，莫不是这个饮料厂，比他那满屋子的古董还有赚头？

这样一想着，鬼哥有些心动了。

“你打算搞什么饮料啊？”

“运动饮料。”

“啥玩意儿？！”

鬼哥懵了，什么叫运动饮料啊，诧异道：“喝了能让人跑得快点？”

“没这么夸张，就是没那么累而已。”

靠！

鬼哥眼珠子一瞪，“小坤，算我一个！”

世上居然还有这么神奇的饮料，怪不得这家伙不惜借高利贷也要搞。

他可不认为对方在信口开河，毕竟高利贷都借走，还签字画押了，而且也不是那种不靠谱的性格。

“这个……”

老实讲，郭永坤不想跟人合作，工厂所有权这事日后肯定要干两仗，人多就更难搞。

“鬼哥，我看还是算了吧，咱们要真合伙了，以后只怕连朋友都没得做。”

“为什么？”

“你信我就是了，接下来有机会再合作，而且一定有机会，我要真把这家工厂干起来，方方面面都要配套资源。”

鬼哥想了想后，说，“那……行吧。不过你小子记住今天这话，别自己吃香的喝辣的，连口汤都不剩给哥哥。”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