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矿业大学,职工宿舍小区。
郭永坤手里拎着两瓶茅台,以及一条阿诗玛,特地等到傍晚时分,独自来到这里。
“2栋304,就是这里了。”
面前是一扇面了铁皮的入户门,他抬手轻叩了三声。
“来了!”
从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清晰可闻,房屋的隔音效果实在堪忧。
“你是?”
一个系着蓝格子围裙的中年妇女,保养得还算不错,仅从脸上难以判别具体年纪,但想来应该过了五十岁,毕竟她丈夫已快六十了。
“阿姨您好,我是郭永坤,之前跟姜校长联系过的。”郭永坤笑着说,刻意省去了“副”字。
“哦哦……”女人恍然,退后一步,将铁皮门彻底打开,扭头喊道:“老姜,来客人了。”
进门是一个客厅,面积虽不大,但沙发、电视、冰箱等时髦家具,应有尽有。
值得一提的是,这年头家里若有台冰箱,没人会将它放在餐厅,或是厨房,必定要安置在客厅就显眼的地方。一来是为了保护和清理,二来也是一种装饰,当然,某些人还会有些嘚瑟的心理。
从铺有绣花软垫的木头沙发上站起一个男人,头发花白,戴泛着银白色的铁框眼镜,14吋黑白电视里正在播放《新闻联播》。
“姜校长好,没打扰您看新闻吧?”
“你就是小郭?”
“是的。”
“来,这边坐吧。”
将手中礼品交到女人手中,她含笑接过,没有任何言语,这使得郭永坤对此行的成功率多了几分信心。
“王干事跟我打过一声招呼,但没细说,具体什么事啊?”姜树峰显得不明所以地问。
郭永坤信他才有鬼,但也不戳穿。
“是这样的,我有个妹妹,今年参加高考,考得不太理想,又一心想上大学,最近天天以泪洗面,我这个做哥哥的实在看不下去,所以就托人找到您,看能不能……”
“考了多少分?”
郭永坤报出一个分数后,姜树峰顿时眉头蹙得老高,“呀,哪怕她是本地人,这个分数也跟我们学院的录取线差远了。”
这一点郭永坤又如何不知,只能说郭小妹真的是笨!
河东矿业大学是本市排名最靠后的一所大学了,录取分数线其实并不高,而且对本地学生还有优待。
就这,她还跟去年对方的录取分数线,还差了20几分。至于今年的,目前还未公布。
“确实差得有点多,不过我那妹妹虽然成绩平平,但其他方面还是有很多优点的,以前在学校表演小品还得过奖呢,也很乖巧听话。所以还请姜校长一定帮帮忙,给孩子一个机会。”
“这不是帮不帮忙的问题,实际上高考就是一次机会,可惜她没把握好。如果都要网开一面的话,那设置分数线又有什么意义呢?”姜树峰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
“姜校长说得对。”郭永坤点点头后,琢磨着说,“我偶闻一些院校在这方面倒也不是特别死,据说考生如果愿意为自己相差的分数买单,也是可以酌情考虑的。有这回事吗?”
“那是相较于分数差得不多的考生而言。”
那就是有喽?
郭永坤心头一喜。
“还请姜校长通融一下,您看这样行吗,我们愿意承担双倍的代价。”
“哦?”姜树峰诧异,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这样一来,20几分的差距,至少需要大几千块。
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学校也有学校的压力,特别是资金方面,上面的拨款捉襟见肘,根本不足以采购完善的教学设备,所以很多学校如今都在自己想办法找钱,试图提高教学质量,在众多院校中脱颖而出。
特别是南方沿海一带,某些其实早已脱离课堂的人,后面又重回学校读书深造,用的就是类似的办法。
作为校方这边,也实在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多一个人上课而已,却能造福更多的学生。
……
老郭家。
郭小妹终于不哭了,这几天心情大好,连人也变得勤快不少,居然会主动洗衣烧饭。
“三哥三哥,我真能上大学了?”
郭永坤正在房间里认真琢磨工厂招工,以及后续的人员培训事宜,郭小妹撸着袖子,又屁颠屁颠凑上来。
手上湿漉漉的,约莫刚洗完衣服。
“这是今天第几遍?”郭永坤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
“我这……不是担心嘛。”郭小妹尬笑。
更多的还是不敢置信,三哥居然真帮她搞定了上学的事情,到现在她都没回过神来。
她都不知道大学没考起来还可以上。
“滚蛋!你要再烦我,就不给你上了。”
“哦……”
难得郭小妹半分忤逆的念头都生不起来,吐吐舌头,灰溜溜走开。虽然不知道三哥用了什么办法,但他现在无疑就是自己的救世主,只能顺毛摸。
原本,郭永坤确实以为这件事情已经搞定,因为姜树峰那边都点头了。可哪知一个礼拜后,他接到了一通电话。
“小郭,我实在无能为力了,是刘校长不同意。”姜树峰在电话那头说。
这个刘校长,就是矿业大学的一把手。
“有说什么理由吗?”郭永坤眉头紧锁。
“其实这件事情我也很奇怪,我不是今天才跟他说的,但前几天他并没有反对的意思,只是今天突然找到我,说不行。至于缘由也没提。”
“这样吗?”郭永坤明显察觉此事里面有蹊跷。
“对。所以抱歉了。”
他之所以抱歉,自然是因为郭永坤那晚登门并未空手。
“没事,我再想想办法。”
挂掉电话后,郭永坤就有些心神不宁了,此事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完全没预料到,特别是郭小妹现在这个样子,要让她知道事情突然泡汤,那还不得哭死?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郭永坤呢喃道。
“出什么事了,小坤?”
电话自然是在小卖部打的,郭永年见他行为举止有些不对,关切道。
“哦,没什么。”
离开小卖部后,郭永坤也没回家,一个人在外面的街道上闲逛着,姜树峰的话一直在脑子里回响。
刘校长若有意拒绝,一开始就可以,何必等到一个礼拜之后。
到底是什么使他临时改变主意?
而且,具体原因似乎还不便透露?
郭永坤思来想去,分析出最有可能的一种情况——有人从中作梗!
还与刘校长关系匪浅。
否则如果是什么风向变动,他没理由跟左右手的姜树峰还藏着掖着,其他情况也一样。
得出这个结论后,脑子里突然就变得清晰起来。重生也有好几年了,郭永坤自认做人还算低调,不经意间其实还做了不少好事,但得罪的人真不多。
冯家!
如果说目前这世界上谁最恨他,当属冯家人,不会再有第二者。
他意识到冯家可能与刘校长有关系。
于是,立刻调头,再次来到小卖部,拨通姜树峰的电话。
“喂?”
“姜校长,还是我,小郭。”
“哦,还有什么事吗?”
“我想向您打听一下,您认识水利局的冯副局长吗?”
“咦,你还别说,这个人还真认识。”
“是吗,那他和刘校长有往来吗?”
“我正准备说呢,我就是通过刘校长认识的,他俩是几十年的老同学,关系非常要好,经常一起喝酒。”
果然!
郭永坤眼神明亮,想来应该是刘校长最近与冯大海一起喝酒时,无意间说起这件事——毕竟几千块的捐学,也不是小事。然后冯大海便上了心,说服他制止。
“姜校长,我想见刘校长一面,我就告诉他,对你们学校绝对有好处,能帮忙牵个线吗?”
“我试试吧。”
“行,谢谢,等您电话。”
第二天上午,郭永坤来到矿业大学。
由于是暑期的关系,校园里显得很安静,当然,留校的学生也有。
他踱步在校园里,并没有第一时间前往会面地点。
矿业大学的教学环境并不算理想,空地多,建筑少,最高的一幢楼房也才六层,他甚至看到了好几间平房。
逛了好一圈,心里大抵也就有数了。
敬业楼。
二十分钟后,郭永坤在三楼的一间办公室里,见到姜树峰和一个消瘦中年人,约莫五十上下的年纪,对比起来还算年轻。
“刘校长,姜副校长好。”
郭永坤笑着打招呼,姜树峰就不提,刘校长则态度冷淡。
“说说你的来意吧。”
而且根本没跟他客套的打算。
事实上若非姜树峰牵线,刘校长根本不会见他。
“刘校长,咱们平心而论,那件事情能怪我吗,我们才是受害一方。他得到那个结果,一半是自己咎由自取,一半是父母总想着替他开脱,最后耽误了时间,正好撞在枪口上。”
郭永坤话虽然半掩着着说,但相信在座二人都能听懂。
“你说这个干嘛?”刘校长蹙眉道:“这是两码事,你妹妹的事情,本来就不符合规矩。”
郭永坤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既然无法好好谈,那就不谈了。
“给我妹妹一个读书的机会,我捐给你们一座图书馆。”
“你说……什么?”
对面两人倏然瞪大眼睛,如同活见了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