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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民不知道雅慧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能跟赵老孬东拉西扯的闲扯。

“嗯!”雅慧咳了一声,鼓起勇气开口道,“你这肉多少钱一斤啊?”

新民见她憋了半天就来了这么一句,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她,也咳了一声。

“二十哇。”赵老孬道,“咋?新民回个没跟你说?”接着又道:“我也知道是有点儿贵!可是人们尽不给现钱,你说我能有甚办法了?没钱的咱倒不说兰,你说就跟王老五,他能是个没钱的了?可他就是不给你,你不跟他卖得贵点儿,你说能了?还有刘四跟冯三儿这些,不要看兜里头没一分钱,可天上的龙肉他也敢吃了,吃完就没事兰。以后这钱要上要不上还是俩说了。你不给他卖还不行,都是一个营子住的,不能你吃让他看的哇?我要收现钱,你说这营子里头有谁能拿出来了?诶!都是些讨吃货,没办法,谁还没个马高镫短的时候了,这就是互相将就哇。我也想要两个现钱应急了,可是他拿不出来你有甚办法了?”

“你这牛死的也真是时候,”雅慧道,“用不了几天人们就都有钱了,这不马上就能还你了?”

“马上?”赵老孬冷笑,“马下他也给不了你!这地方的人我还不知道?东西一进了肚倒没事了,谁还记得给你还钱了?要不人家说宁收现二不要赊三?我这也是没办法,要不我宁卖十块钱一斤,也不要这二十块钱的赊账!”

“十块钱一斤?”雅慧道,“那你不是赔了吗?”

新民听到这儿才听出雅慧的意思,低头使劲儿忍着笑。索性站过一边,想要看看雅慧斗过斗不过赵老孬这个老狐狸。

“赔了也比没了好哇。”赵老孬道,“你说这两天,哪家不等钱用的?我这想花两个钱还得跑出个到处跟人抓借了……”

雅慧听到这儿,忙对新民说道:“新民,那咱们就把钱给了人家吧?”又对赵老孬说道:“本来我们也不好意思再赊账,就拿了点儿钱想再来买点肉,你要这么为难,那就把钱给你吧。”

赵老孬正说的起劲儿,听雅慧这么一说,一下愣住了。

新民掏出钱来,看着赵老孬,“十块?不行你就说话。”

赵老孬当着雅慧话说成这样,还怎么能说出不行的话来,只得把钱收了。

给的钱多出几块来,雅慧忙说道:“不用找了,亏众不亏一(意思是亏大家不亏一家),你就拿起吧。”

赵老孬看着手里的钱放声大笑,拍着新民的肩膀说:“你可是找了个好媳妇儿呀!”

新民他们前脚一出院门儿,赵老孬的老婆儿后脚就骂道:“你个老骚驴!再让你吹!这下不吹兰哇?赔死你个老不正经的!”

“你知道个屁!”赵老孬道,“赔死我也愿意!”

“你个老骚驴!我知道你就是看上人家媳妇儿脸盘盘长得好兰!你以为人人跟黑眼子那个卖蒜货一样,由你抓挖了?我看你是吃了葱想蒜,甚事也想干了!也不看看你个儿那点儿汤水!”赵老孬老婆儿破口大骂起来。

“你给我滚得远远儿的!”赵老孬也骂道,“我跟黑眼子咋了?碍着你事兰?你说你也跟那好人学一学,你看人家新民媳妇儿,人家说过一句跟你讲价的话呀没?只字没提!叫你吃了亏心里头还痛快,这就叫哄死人不偿命!跟你们这些灰菜老板们一样了?除了灰说六道正话一句也没有。”

“我看明天人们尽给你十块你咋办!”他老婆儿道。

“你放心哇!”赵老孬道,“你以为人家跟你一样了?嘴头子松就跟棉裤腰也似。再说兰,别人他想给也得手里头有钱才行了!”

一顿牛肉吃的全村人集体拉起肚子来。吃得多,加上有半年没好好见个荤腥了,肚子瘦的消化不了。等不及进厕所的就在外边解决起来。桂兰气的大骂:“真没见过这地方的人,就跟一辈子没见过个肉也似,能吃的跑肚拉稀的!厕所外头还堆的都是,真能把人恶心死!你说男厕所哇也就算兰,连女厕所也是!也不怕吹进风个!”

“又开始灰说呀。”云云笑道,“咋就能吹进风个了?”

“你还不相信!”桂兰道,“我四姨就是,刮风天在野地里头尿了一道,那不是就吹进风个兰?一到刮风天下头就跟吹哨哨了,嘶嘶直响了。”

几个媳妇儿听的直笑了。

人们都当笑话听了,雅慧却当真了,再去厕所的时候,总留神怕吹进了风。

刚说到厕所,厕所就出事了。

村里的男女厕所中间只隔着一堵墙,还被人从中间挖了个大洞。女人们从这边堵上,没过两天就又被捅开了。窟窿也越捅越大。岁数大的当然不怕了,就像胡老婆儿,就算新民在家也是一出院圪蹴下就尿。可年轻点的女人都不敢一个人去上厕所,总得叫个伴儿,轮流替对方挡着窟窿。

这天晚上,天刚擦黑,村子里头就传来一阵哭嚎和叫骂声,很快就吵吵嚷嚷的响成一片。

“不是又有人没下(死了)兰哇?”新民跳下地来,披了件衣服就去看了。

听见动静越来越大,雅慧也心急的想去看热闹,一个人又不敢出门,只能站在门口支起耳朵听着。没一会儿,看见新民回来了,她忙问:“这是怎么了?”

“咋也不咋。”新民道。

“听起来像是在吵架,谁跟谁啊?”她又问。

“管他谁跟谁了,让他们吵个就行兰。”新民道,“唉,我真是不想在这个地方待兰,等把这点儿饥荒打完,我就跟你走呀。离开这个地方。”

雅慧听他这么说,还以为事情跟他有关。第二天云云和桂兰来了,才知道是黑眼子的婆婆。

黑眼子的婆婆上厕所,说看见从墙上的窟窿里头伸过个东西来。还说她听得真真儿的,那个人就是他们的邻居二楞。当下哭得要死要活的。黑眼子男人一听,提上刀就去了二楞家。跟二楞两个人三言不合两语就打了起来。二楞的女人气的要喝农药,黑眼子婆婆说她也没脸活了,要给二楞家挂个肉门帘(上吊),两家人直打闹了一黑夜。

“我早就知道这个厕所迟早得出事!”桂兰点着手说道,“那个窟窿大的快能钻过一个人呀,你说说那能不出事了?”

“我就不信二楞能做出那种事来!”云云道,“他又不是没老婆,还用臭天打洞的去厕所里头费那事了?还是个黑眼子婆婆!就是白让人……甚哇,人谁要她了?”

巧莲也道:“再说那么厚的墙,他就是伸过个哇,又能做成甚了?还不是白惹骚了?”

“就是说了哇。他又不是长得个驴……”云云笑着不说了。

雅慧这才知道新民昨天晚上为什么什么不跟她说了。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正说着,看见黑眼子从院里进来,就停下话又说起别的来。

黑眼子坐下半天不出声。

桂兰就问:“黑眼子,你婆婆夜来没事哇?没给叫一叫(叫魂)?岁数大兰,不要吓着了。”

“不咋,死不下。”黑眼子恨恨的说道。

“黑眼子你这是跟谁了?”云云看着桂兰笑道。

“还能跟谁了!”黑眼子道,“一家子没个正经东西!不看个儿多大岁数兰,还嚎天哭地的,直怕人不知道他们一家那丑事了。”

黑眼子的婆婆也是村里头出了名的泼妇,黑眼子让婆婆也是欺负的够呛,一说起来恨得咬牙切齿的。

“那你说她是不是真看见甚兰?”巧莲问。

“就算看见哇,还能把她咋了?”黑眼子道,“还至于闹成这样?这前后营子咋也传遍兰,也不怕丢人!”

“问题是让她这么一闹,把人家二楞成了甚人兰,这以后还咋见人呀?”桂兰道。

“要不说她害人了?”黑眼子道,“你说邻邻居居的,人家二楞还一天大娘长大娘短的叫她,咋能做出这种事情来了?你也不看个儿是个甚汤水!”

“你让你们家有福可不敢再去跟二楞吼喊兰!”桂兰道,“又不是好听了。要是二楞媳妇儿真气的喝了农药,我看你们咋办!”

“那更是个牲口!”黑眼子道,“哪能听进人话了。”

“让喜荣哥赶紧把那个厕所重盖一盖哇!”云云道,“要不这以后没个安然的时候。”

“盖?拿甚盖了?”桂兰道,“营子里头有钱没钱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实在不行就让王老五捐上点儿。”云云道。

“王老五?你可说了个好人!”巧莲笑道,“他还嫌那个窟窿小了,你还想让他给你盖厕所了?他放的自家院里的厕所不上,大老远的往西头厕所跑,你说他是为甚了?”

“没一个正经东西!”黑眼子又骂。

虽然没有重盖,但村里还是把中间的那堵墙加固加高了。加上人们都不相信黑眼子婆婆说的话,也就慢慢的把这件事丢开了。直到半年以后,雅慧才知道黑眼子婆婆说的是真话。

厕所是修好了,但女人们还是不敢去。又有人传出来说女厕所的茅坑里头一到夜里就放着一个碗。谁也不知道是做甚用的。桂兰说她还亲眼见过,是一个崭新的白瓷大碗。白的放光了。这一下,村里头更是人心惶惶的。有的说那碗是用来接童子尿的,有的说是接处女血的,还有的说碗底下扣的个死孩子,一时说什么的都有。

雅慧刚敢一个人夜里去上厕所,被这一吓,白天也不敢去了。虽然后院儿的厕所只有她和新民能进得去。每天天不黑就早早的把尿桶提回家来。

她也不知道一只白瓷大碗怎么能把人吓成这样。也许固定的东西出现在反常的地方,本身就是一件恐怖的事情。就像深更半夜看见一个小孩儿站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马路不可怕,小孩不可怕,深更半夜也不太可怕,但三者结合在一起,就会让人局的很可怕。

雅慧能想象到,在森白的月光下,一只同样白森森,白的放光的白瓷大碗稳稳地扣在茅坑里头,稳的就像一张冷酷的笑脸,等着人送上门儿来。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就在这闹哄哄乱纷纷之中,这一年的头一场雪来了。村子在山洼之中,又被森林包围着,冬天雪多,夏天雨多。

白茫茫的大雪就像一床厚厚的铺盖,压住了所有的争执好吵闹,小村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大雪小雪,杀猪过年。养猪的人家一家接一家的杀起猪来。把个专管杀猪的双圈子忙的红头涨脸的,新民跟村里的几个后生每天跟着给他帮忙。每天回来能给雅慧拿一盆杀猪菜。雅慧吃不了的,就都冻在后院,预备哪天忙的顾不上做饭的时候热一热就可以吃了。

云云婆婆杀出了一只米心猪。雅慧也不知道米心猪到底是什么,桂兰只说猪肉里面都是瘤子,人吃上传染人,猪吃上沾了米心猪的泔水,也就传染成了米心猪了。所以猪一杀出来,人们就让云云婆婆赶快拉出村外埋了。云云婆婆不舍得,可又不敢吃,就同意了。正要往出拉了,二妈来了,说她不怕传染,她吃呀。反正她也不喂猪的。就把肉挑了点拿回去了。

雅慧听了,心里别提多难受了。二妈那么要面子的一个人,跑去跟人要的吃米心猪肉,肯定是平时吃上不上。以后做饭就故意多做一点,等二妈来了,端出来让她吃。

二妈也不跟她客气,雅慧拿出来她就吃。一边细言慢语的跟雅慧说着闲话。

老太太去世以后,雅慧经常会想起她来,想起老太太坐在她的炕上。家里头有个老人,感觉气氛也不一样了,新民一见二妈在,就也不出去了,三个人说说笑笑的,想起来都觉得温馨。

二妈一张口就是串串话,看见咸菜就说,说书少不了员外,吃饭短不下咸菜。看见雅慧握筷子翘着小拇指,就说那样不好,端碗拿筷子都得把手指聚拢了不能指天划地的,说不该了。吃挂面的时候又说起他们那会儿,问地主吃的甚,鸡蛋下挂面。说那会儿吃上一顿挂面就是好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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