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坐在阁楼上始终没有说话,期间青婶来过一次,想必是刚从山上干活回来,端着饭碗便过来了,说了两句宝树,又劝了几句书岚,毕竟这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宝树连连应好,书岚却低着头逗着南惜,没有吭声。
青婶见气氛不对,也不好多留,借口碗里的菜吃光了回家去添菜就端着碗走了。
宝树端着空碗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偷偷地看了一眼书岚又低下头,脚边有小鸡仔晃荡,他笑着去逗它们,“嘿,你们可真是狗鼻子啊,闻着味儿就来啦,山上的虫子还没吃饱呢?行,给你们弄点吃的。”
哪有人说鸡是狗鼻子的,书岚坐在阁楼上没忍住轻笑了一声,在宝树望过来的瞬间又连忙绷紧了脸。
宝树嘿嘿笑了几声,起身往厨房里去和鸡食。
鸡食用的是隔夜饭加上糠,再添些水合成的。
小鸡仔吃不下这么大块米粒,宝树用手捏碎了才又放到地上,小鸡仔顿时一拥而上。
宝树看了会儿热闹,把几个护食啄同类的小鸡仔放到后面。
想去阁楼看会儿惜惜,又心虚得不好过去。
最后在原地说了句,“昨天的担子还在山上,我去拿回来。”
然后跑走了。
书岚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轻声对着南惜说:“惜惜走,我们去给爸爸打些凉水,等爸爸干活回来就可以喝。”
山里的四月天气已有初夏的味道,上山干活的人衣着单薄,在烈日下挥洒着汗水。
神峰山脚下有一汪泉水,沁凉甘甜,炎热得夏日喝一口四肢百骸都极为舒爽,仿佛褪去了连日劳作得疲累。
书岚单手抱着南惜,一手提着保温瓶,临出门前还给南惜戴了个小帽子,午时的日头有些晒。
路过五爷爷屋前再经过一块丘田,便能看到那处被村民用水泥保护起来的泉水,泉眼处此时站了不少人,想必都是干活的人在此休憩。
书岚的脚步便走得慢了一些。
她们不知道正在谈论什么,见到书岚抱着孩子过来,都望了过来,还未走近,便听见有人喊道:“书岚啊,宝树怎么样啦?还没醒吗?怎么你一个人抱着孩子过来打水。”
书岚笑了笑,头微微低着,待走得近了一些才回答:“醒了,去山上干活去了。”
最先开口说话的人便应了一句,接过妈妈手里的保温瓶,说道:“抱着孩子别四处乱走,万一撞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有你受的。”
说完帮书岚打好了水又递回给她。
说话的人是四爷爷大儿子的媳妇兰婆,育有一子一女,已经上小学二年级了。
书岚应了声好,她不太喜欢应付这样的场面,附和了几句便准备往家走。
与原先兰婆在聊天的几位妇人,便笑着说道:“书岚哪,你也学打牌嘛,以后两个人打,看谁打得赢!”
“我不会打。”书岚抿抿嘴,应道。
“不会可以学啊,我们可以教你,改天到我家来玩啊!”
“王兰你少教坏人,你就是没人陪你打牌四处拉人,少带坏书岚,三娘还不得跟你拼命啊!”
妈妈笑了笑,只说“惜惜还小也没有什么时间玩,有机会过去转转。”
那人却还不罢休,“就是因为惜惜还小所以才好玩啊,不然等大些时候她就坐不住啦,她要四处跑你就得四处跑,累得要死。”王兰是村里有名的爱打牌,经常与家里的男人一起出去打牌。
人人都说她手气总是不错。
她为人爽朗,性格不拘小节,常常有什么说什么。
兰婆却不大喜欢这人的作风,要不是因为干活口渴又有些累了,她才不会在这里坐这么时间。
“好啦,现在太阳这么大,快回去吧,回去给惜惜洗把脸。”兰婆将保温瓶递给书岚,催着她回家。
自己也重新扛着锄头往山上去。
微风徐徐,在正午的烈日下带来丝丝凉意,一旁的树叶簌簌作响,带来几声闲言碎语。
“要是我家那口子这个德行,我估计我天天都得跟他干架,也得亏书岚性子弱,吃得了这个苦。”
“……”
语气里夹杂着同情转调间又有些优越得幸灾乐祸,这样的话南惜从小不知道听了多少遍。
她咿咿呀呀地挣扎着,她不想让妈妈听见。
书岚低头看了她一眼,眉眼被日头刺得有些睁不开眼,微微眯起,嘴角始终带着丝浅浅笑意,听她呓语以为她是难受,柔声安抚道:“惜惜很快就到家了哈,咱们惜惜最不娇气的,坚持一下好不好?妈妈走快点。”
温柔是这个世上最锋利的武器,她无声无息无棱无角无懈可击,可抵千军万马却又柔情似水,可治愈千疮百孔能照进最阴暗的任何一个角落。
南惜眼角落下一滴泪,滴落在被妈妈快速踏过的土地上,合着妈妈额角滑落的汗水,洇湿一片却又无痕无踪。
......
..........
妈妈到家之后替南惜烧了热水洗了个脸,又用艾叶泡水替南惜擦拭了身子,待忙完这一切顾不上去擦拭满头汗水,又去灶台前煮午饭。
柴火烧得书岚的脸通红,汗水浸湿了发丝,贴在两颊,一直等到忙活完了这一切,才去水龙头处洗了把脸,进到房间里喂惜惜喝奶。
妈妈边哼着歌儿,边用指腹抚着惜惜的脸,极尽怜爱。
外头有人敲门。
妈妈抬头应了一声,是大婶的声音。
“妈呢?”大婶手里提着一蛇皮袋子,进门后边放在角落,边问道。
“妈去后山除草了,她说昨天没有做完。”妈妈柔声回道。
“哦,”大婶撇撇嘴,咕哝了一句,“三个儿子就知道顾着小的。”
她也不是真的在意奶奶去哪,只不过随口问一句,但这个答案又让她有些怨气“行吧,我走了,我给妈拿了点瓜果,别浪费了。”
大婶指了指角落里的麻袋,然后看也没看惜惜,更不关心昨晚家里发生了什么,径直出了大门。
她的大儿子大学毕业考上了公务员,听说这两年又升了,手里捧着铁饭碗腰杆自然比谁都硬气,所以大婶在村子里一向横着走,谁也没有放在眼里过,若不是迫于村里人多嘴杂,估计她都不会踏进这屋里一步。
妈妈将放在门边角落地袋子收捡到一边,又将袋子里掉下来的泥土扫干净,这才打开袋子去看里面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