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禅九年，战乱诸多。

百姓苦不堪言，颠沛流离。

久安城内，已夜深人静，远处飘来打更的锣声，似乎将寒冷的空气撕开了口子。

老人头发花白，憔悴的面部沟壑纵横，衣衫褴褛，一只带着伤疤的左手牵着个六岁的孩童，举步维艰，仿佛下一秒便将倒下。

老人坐在积雪的屋檐下，屋内走出了个男人。

“起开起开，谁让你们坐这儿了。”

男人用嫌弃的眼神看这一老一小。

“求求你了，就让爷爷休息一会儿吧。”

女孩满眼泪水的望着男人，脏乱的头发挡住了大半张脸，有点分不清男女，身材也干瘦的可怕。

“你让开，”男人用手拉开小女孩，又冲老人吼，“要休息是吧？让你休息个够。”

男人顺手抄起扁担，凶狠的打在老人的身上，老人只是紧紧的护着自己的怀里。

“求求你，别打了，”小女孩儿哭喊着，换来的只是男人的嘲弄。

“老家伙，还挺耐打的嘛。”当他的目光落在老人紧紧护住怀里的时候，眼中露出贪婪，“老东西，还藏着宝贝呢！”

男人仍开扁担，直勾勾的上前，将老人的手扯开，抽出玉坠，上面并没有镶嵌宝石。

精心打磨过的玉石，晶莹剔透，上面刻有栩栩如生的珍鸟。

“还给我……”老人嗓子沙哑，艰难的吐出一句话，双手却格外有力的扯住男人的裤脚。

“还给你？”男人两眼放光，一脚踹开老人。

“这东西应该值几个钱，就当你这老家伙报答我的，别不识好歹。”

老人吐了口血，这一脚无疑是致命一击。

他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女孩爬到了他身边。

“爷爷……”瑟瑟发抖的哭泣声，穿透了整条街道。

“拿回来……一定要……拿回来，别忘……你是............”

“爷爷，你不能睡……我带你去找医馆。”

小孩努力的扯着老人，想将他扶起，可这六岁孩子瘦弱的身体，又怎么可能做的到。

空洞的眼神似乎在低喃，仿佛他又回到了六年前。

“洛帝，为何如此愁闷？”

“是啊，老啦！”说话的男子一身明黄的龙纹长袍，“也不知如何安置倾儿的孩子。”

“不如臣来担此重任，如何？”

“这……”男子脸上多了几分犹豫。

“臣膝下并无儿女妻室，岂不甚哉！”

“如此甚好。”

几年后朝堂动乱，史官收到一封洛帝留给他的密函写到:吾儿已动兵符，必将会有一场血雨腥风，若寡人三日内未能上朝，请替寡人带着孩子逃往邻国，这是寡人最后的旨意，务必照顾好倾儿的孩子…

老人飘忽不定的气息在顷刻间画下终止，指着远去男人背影的手也无力的垂下，一切的记忆仿佛被一阵风吹散了。

瘫坐在地上的女孩不知所措，抬头望向大雪纷飞的夜空，“冷漠”是这个冷兵器时代的常情吗？

这是她来这个世界的第五天，老人是她在这儿的爷爷，是她唯一的陪伴，依老人所说五天前她因头部受伤昏迷不醒，每日都行走在死亡线的边缘。

记忆里自己还在公司加班，也不知为何穿越成了小乞丐，还与自己同名。难道我已经去世了吗？

从老人那里得知，自己现在叫作祁子衿，日常教导她不要告诉别人姓氏……

而那老人也是待他极好，分明是有着几分傲骨的人，却又愿意卑躬屈膝的去为她一路乞讨至此处。

这或许就是亲人吧，只不过自己现在，又孤身一人了。

在这幼小的身体里，靠自己根本无法存活。

眼泪从脸颊滑落，滴在老人的衣服上，她必须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哪怕不是为了自己，她也得好好活下去……

现在脑袋里唯一想到就是“入土为安”四个字。

女孩抬起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灯火通明的楼阁。

迎着这风雪，不过短短一街，却生硬的让她走了许久。

“小叫花子，你可是来卖自己的？”刚走到门檐，便被一群衣着妖艳的女人给围了过来。

开口的是为首的那名红衣女子。脸上厚重的脂粉，让本有的娇艳又俗了几分。本该最是客满的时辰，却因这场雪，显得格外冷清。她这样的人想必在这里，也并不少见。

她懂自己在这群女人的眼里，不过就是个小娃娃，故而她不讲话，只是打量着她们，眼神里散发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机灵。

为首那女人被她看的心头发凉，打了个趣道：“你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啊？”

子衿身体格外瘦小，脏乱的头发遮住小脸。

“我是来找人的，”沙哑的声音盖住了小孩子原有的清脆。

“可是来找姑姑的？”

见子衿点头，那红衣女人掩嘴轻笑道：“果然是来卖自己。”

子衿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复面前这群女人，自己现在只不过是她们眼里的可怜虫罢了……

“休息时间也差不多了，都围在这儿干嘛呢？”素衣女子叉着腰，带着两个大块头走了出来。

“是，姑姑。”

女人们连忙低着头，脸上的嘲讽好像从未出现过，踏着小碎步匆匆进屋，不敢回头再看一眼。

“你们也先进去吧。”女人的声音刚柔并济，脸上没有多余的胭脂水粉，一身月白素衣与这青楼显得格格不入，却衬托了她非凡的气质。

“是。”两个大汉也走进了阁内。

待众人都离去，女人轻盈的半蹲下，一双丰润白皙的玉手，轻柔的将子衿额头的碎发别到耳后，又从腰间掏出块丝帕为她擦去未干的泪痕。

“小丫头，你也是来找我卖身的吗？”

她有些木纳的点头。

女子双眸里尽是温柔：“小丫头，可知此楼是做何买卖。再者你年龄尚小，如若……”

“噗通”一声，子衿竟然跪在了女子面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渗出了紫红的血丝。

“恳请姑姑收了子衿，做牛做马我都愿意，子衿一心只想让爷爷入土为安。求姑姑成全！”

对于这个只相识五天的老人，她是真的将他当作这穿越以来唯一的亲人了。

稚嫩的童音愈显坚定，清澈的眼睛里闪烁泪光，却没得半点孩子的天真，只剩下阴郁的伤感。

这孩子倒是知恩图报，虽不是男孩，若是多加培养，倒也是以后一颗上好的棋子。素衣女子想着，若是我女儿还在世间，也与她相差无几。

“来，起来吧。”女子嫣然一笑，急忙扶起子衿。

“既然你愿意，我也看着你欢喜，那你留下便是。”

“谢姑姑收留！”

“诶~姑姑多生分，既然丫头磕头了。不如唤我倾歌阿娘可好？”

女子本生得唇红齿白，肤如凝脂，笑起来更是温婉可人。

“阿娘？”子衿怔住了，她作为一个现代人，居然也无法理解面前这个女人的想法。自己奔着做丫鬟去生存，结果捡了个富婆阿娘……

“嗯~丫头乖。”

倾歌将这瘦小的人儿搂入怀中，子衿感到前所未有的暖意，这是她到这个世界的第二个亲人，她不舍得挣扎开。

“一会儿进屋，少说话。以后照规矩办事，你便是我女儿。”

在她看不到的背后，倾歌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知道了，阿娘！”

倾歌牵起她清瘦的小手，推开门……

屋内摆着大大小小红漆木桌，中间是一个巨大的圆台连接四周的木制楼梯。

圆台边沿端坐一男孩，手拖着一把与自己同高的剑。

“你命人去把库房的红木棺材搬出来吧。”

语气清冷，不带一丝温柔，仿佛那个男孩不是孩子一样。

“姑姑，那可是你为自己…”男孩并未把话说完，便被倾歌打断了。

“无妨，方才对面有位老人家出了事儿，先给他用吧。”倾歌低头看了眼身边的子衿，又补充道，“想想，我倒也用不上了。”

“是”男孩拖着剑，走进了内堂。

“可爷爷他……”

“放心，明日阿娘再陪你去可好？”

“嗯”看到这个女人待人接物的变化，子衿心里不免充满疑惑，但也不敢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