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七回 拐卖案尘埃落定(1 / 1)一帘秋色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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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过五更,萧安良怎么也睡不着了,起床收拾齐整,把昨晚写好的状纸折好,和萧素素的婚聘书装在一起,独自到了宁波府衙。他拿起鸣冤鼓槌,用尽全身的力气敲起来,沉闷的鼓声“咚~咚~咚~咚~”响彻整条府衙大街,鼓声带着萧家的冤屈和直捣心底的悲凉在每一个听到鼓声的人耳朵里久久回荡,父亲冤死、母亲被辱、兄长入狱、妹妹失踪,萧安良把萧家这三个月来的遭遇全都化作悲愤的力量,宣泄到鸣冤鼓上,他用力敲、狠命敲,仿佛每敲一次,萧家的冤屈就能淡化一分。

吱呀~一声,府衙大门打开了,走出两个懒洋洋的衙差,气急败坏的问道“你是谁?所告何人?所为何事?可有状纸?”衙差的声音冷冰冰的,却让萧安良看到了一丝希望。

“学生绍兴长乐萧安良,状告宁波府药材商人、永安堂大东家冯立嶂,学生告他勾结人贩,买卖人口,强娶吏部侍郎莫怀远未过门的儿媳妇为妾,状纸在此”这些话萧安良在心里已经说了无数遍,早就等着说出来。

衙差接过状纸看了一眼,又冷冰冰的说“你先在此稍后”就关上门进去了。

萧安良在门外着急的转来转去,唯一的这件绸布长衫的衣襟都快被他扯坏了。现在已是六月,昨晚刚刚下过雨,天空一碧如洗,淡淡的飘着几朵云,偶尔一阵凉风过来,吹散一大早的氤氲闷热,可萧安良一点也不觉得凉快,头上、手心里全是汗。这可是他最后的机会了,要是这位李大人还不管,他就……

其实,他昨晚在灯下写状纸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了,万一这位李大人继续推脱,他就一把火烧了冯府然后自焚。窗外的雨声愈急他的仇恨就愈重,总之他不会便宜了这些人,可是,随着雨声淅沥,他的思绪也渐渐平复,他可以不管不顾的一把火烧了冯府,他也可以跳进火海和冯府同归于尽,可是素素呢,还有嫂嫂和芃芃能不被连累吗?想到这儿雨已经停了,还没来得及继续想法子天就亮了,先到府衙告状更要紧。

萧安良着急的在府衙门口转圈,远远看到一群人走了过来,走近才发现是七叔和几位堂兄弟。

“安良兄弟,你这就不厚道了,报官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一个人来呢”!

“就是,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事一起扛”!

这时从门里传来“传原告上堂”!

七叔拍着萧安良的肩膀说“你进去吧,我们在这儿等着你”!

萧安良跟着衙差走进府衙,跪在堂下“学生萧安良,见过大人”。萧安良虽是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可是家中遭难,自己现在是罪臣之后,还被朝廷赶出国子监,现在的自己比白丁还不如。

李大人穿着官服,端坐堂上,和之前和蔼的长者判若两人,他面无表情的问道“萧安良,你状告冯立嶂勾结人贩,强买你妹萧素素,可有证据”?

“有,我有我妹妹写给我的字条。”衙差拿过字条给李大人呈了上去。

“姑苏女儿多姽婳?这能证明什么”?

“回大人,这字是素素亲自写的”!

“萧安良,你也是读书人,可知道笔迹是能仿冒的”!

“大人,笔迹能仿冒,存在脑子里的记忆可不能仿冒,这句连着下句‘一剪素绫醉落霞’是几年前我和小妹玩笑时随口说的,天底下就我和小妹两个人知道,因此我断定冯府里的三姨太一定是我小妹”。

“那你写的字条现在何处”?

“应该在小妹手里,大人大可把冯府的三姨太传来一问,她的手里肯定有学生写的字条”。

“应该怎么做,本官自有道理,无须你多言”李大人严厉的斥责萧安良。

萧安良赶忙回道“学生失言,大人恕罪”。

“你说你小妹和吏部侍郎莫怀远大人的二公子有婚约,你可有证据”。

“有,大人我有莫家下的聘书。”萧安良小心翼翼的把聘书从袖筒里拿出来,递给衙差。

李大人拿过这纸婚书,这是一份九折洒金桃花喜笺,纸上清清楚楚的写着:

直隶省顺德府莫怀远,今凭吏部尚书许子义做媒,大理寺卿阿克敦保亲,以莫怀远次男莫韬,见年十七岁,与浙江省绍兴府萧沛伦令爱萧素素,见年十三岁,偕两姓之欢,缔百年之好。亲慈府赐,鉴念不宣。

下面还有莫怀远、莫韬、许子义、阿克敦四人的印章。李大人盯着聘书愣了神,这下可坏了,早知道先前就不随随便便打发他了,这里面不光有莫大人,还有许大人和阿克敦大人做媒保亲,这个案子越来越棘手了,牵扯了三位朝廷大员,弄不好自己的乌纱帽要不保。虽说萧沛伦已被皇上处死,可是他这个贪墨案的主要罪犯,竟没有株连全族,还许家眷还乡,想来必是京城里有人替他周旋,只是尚不知这几位大人现在是什么态度。

想了一会后,李大人开口说道“萧安良,此案的来龙去脉本官已经知道了,但是最关键的人犯还尚未归案,冯立嶂是不是真的和他们有勾结,也不能只听你的一面之词,本官要详查这此案,定会给你个满意的答复。”

“多谢大人”听到李大人这么说,萧安良从心底里生出了喜悦,连脸上的神色都宽慰了许多,皱了几个月的眉头也稍稍舒展开来。

“萧安良,你现住何处”?

“大人,学生现住在大兴街的仙客来客栈”。

“好,那你先回客栈,过后再传你说话”。

李大人回到后堂,立即给京城的莫怀远大人书信一封。他写信给莫大人并不是为了破案,只是为了试探莫大人对萧素素的态度,不过信里肯定是不能这么写的,左不过是他如何辛苦的找到萧素素,如何费尽心思抓人犯,因为案子牵扯到莫大人未过门的儿媳妇,关系重大,不敢独断专行,想讨莫大人一个示下。他吩咐自己的贴身护卫八百里加急,换马不换人,赶往京城,把信送到莫怀远大人手里。

随后又写了一封信给杭州知府秦大人,他在信里说:此案受害人虽在宁波,但是案发在杭州,京城的莫大人对此案也十分关注,希望秦大人鼎力相助。他让赵捕头,拿着信去杭州府对接此案相关文书,与杭州府衙一同查办。他对捕头说“案犯是死是活老爷我都不管,总之他就是不能在宁波,若是查明案犯还在杭州最好,可要是让这伙人跑到老爷我的地盘了,别怪老爷要你的脑袋。还有你去杭州前派几个脑子活、口风紧的人暗中查一查这个冯立嶂,这个人可是个大肚子财神,不能随便得罪,谁知道他背后还绑着谁。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万万不能打草惊蛇,去吧”。赵捕头心惊胆战的答应着离开了。

萧安良兴高采烈的走出府衙,在门外焦急等待的七叔和众人,看萧安良面带喜色,终于放了心。萧安良对七叔说“七叔,李大人接下这个案子了,他还要亲自查办,让我在宁波等结果,素素这下有救了”。

七叔高兴的说“好、好,好哇,安良,这下你可以放心了。既然现在案件有官府查办,我们就不必留这么多人在宁波了。这样吧,我和定良在这儿陪安良一起等,你们几个就先回去吧,顺便把消息带回去,我们出来快一个月了,家里一点信都没有,也该让他们放心”。

众人见七叔有令也不好再推辞,而且现在人多也帮不上忙,反而多一份开销。于是大家一同回到客栈,除了七叔、安良、定良外,其余人都收拾行李,退了房到码头坐船,赶回绍兴了。

送走众人后,七叔对萧安良说“既然官府开始查办了,少不得要查到冯府,我们得给素素传个信,好让她有所准备,以防冯立嶂生出什么别的招数,对素素不利。”二人正准备去永安堂找陈连生帮忙的时候,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萧定良过去打开门,门口竟站着一位眉清目秀的姑娘,还不等萧定良开口,姑娘便问道“请问哪位是竹水村来的萧七叔”?

七叔看着姑娘说道“老夫便是,姑娘是从哪里来”。

七叔话还没说完,姑娘就走进屋子,关上门走到七叔和萧安良旁边。萧定良吓得赶忙打开门怕被人看见,姑娘回头说道“事情重大,还是关着门说吧。”萧定良看着七叔,七叔对他点了点头。

姑娘对七叔施过礼说道“萧七叔,我是冯家二姨太的丫鬟玉竹,是陈连生让我来的”。

几个原本入了定的人突然缓过神赶忙给玉竹让座,萧安良着急的问道“玉竹姑娘,是不是我妹妹出了什么事”?

玉竹摇摇头,拿出一封信交给萧安良。萧安良一眼就认出了萧素素的笔迹,三个人都都疑惑的看着玉竹。

“这信是三姨太要我拿给陈连生的,三姨太说要尽快把信给几位。可是我到了药堂后,抓药的人很多,陈连生根本走不开,他只好把你们的地址给我,让我拿过来”。

萧素素那天看到二哥写的纸条的时候,心中十分高兴,想着自己这几个月来的遭遇,这算是唯一一件能让人真心高兴起来的事情了。而后刘红袖和玉竹又把从陈连生哪儿打听来的消息告诉了她,她更是百感交集,乐的是哥哥嫂子侄儿终于有了安稳的落脚之地,没了后顾之忧;喜的是同族的人竟然会这么不遗余力的寻找自己的下落,可见血浓于水、骨肉情深;悲的是自己现在被困在冯府,不明不白的做了个三姨太;忧的是哥哥一心要把自己救出火坑,严惩人贩,反而会对自己不利。

在京城的时候,母亲对她说过,她和莫大人家二公子的婚事算是完了,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莫大人不管不问不说,连派个婆子丫头来看素素一眼都没有,想来父亲出事之后,莫家已经有悔婚的念头了。素素思来想去恐怕莫家是不会主动提出来退婚的,堂堂朝廷三品大员怎么会让自己白白担一个落井下石、乘人之危的名声。只不过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于情于理都有失女德,倒是给了莫家一个退婚的理由。二哥既然已经确定冯府的三姨太是自己,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越是追究反而越是对当前的局势不利,事情闹的越大,自己以后的处境就越难,不管出不出的去,自己日后都难做人了。更何况看这冯立嶂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二哥要是跟他硬碰硬难保不吃亏,她实在不忍心二哥为了自己再把自己个搭上。事已至此,也已经没有别的办法,萧素素望着窗外,天开始阴了,乌云赶走了白云,黑幕遮住了青天,空气变得闷闷的,连蝉鸣都带着重重的湿气,直至晚间,果然大雨倾盆而下,雨声盖住了一切嘈杂纷扰的声音,心反而定下来了。素素坐在桌前,提笔给二哥写了一封信,她萧素素这辈子认命了。

说实话,自从她被卖到府冯以来,冯立嶂对她不薄,既没打也没骂,一天到晚好吃好喝的供着,怕她想不开,自寻短见,还三五不时的遣刘红袖来宽慰她,她明白若不是得了冯立嶂同意,刘红袖怎么会好端端的来跟她闲聊说话。不过她看得出来刘红袖不是坏人,不过跟自己一样是买回来传宗接代的工具罢了。

萧素素在信里对二哥说,为了萧家的名声、为了哥哥和芃芃的前程、为了自己仅存的那一点子尊严,不要追究了,她想明白了,人贩子抓住了,治了罪了算是为民除害,抓不住就当是他们时候未到,命不该绝吧。这大清国里苦命的人多了,也不差萧素素一个,现在当务之急并不是自己,而是尽快找出陷害父亲的凶手,二哥万不可因小失大。二哥既已知道了素素的下落,自然可以放心了,自己在冯府吃得好、睡得好,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也不会自寻短见。二哥要照顾好嫂嫂和芃芃,不必挂念自己。

萧素素的信如晴天霹雳一般,给了萧安良当头一击,他一心只想把妹妹找到,带回家,这才对得起死去的爹娘,但是却没有考虑到对妹妹的影响。他哪里知道,女孩子活在这世上有多么的悲凉和无奈,一辈子就像是活在笼子里,连一只鸟都不如,鸟遇到机会还能飞出去,而她们就算是笼门打开了,也走不出去,连命都不在自己手里,婚前从父、婚后从夫、夫死从子,一辈子都是为男人过得,这世上也就大周皇帝武则天为自己做了一回主,却只是在权力漩涡里和一众男人周旋而已,这个世界对女人从来就没有公平过,活着不过是男人的附属品,死了也是男人的一件陪葬品。

这几个月来的遭遇让萧素素看透了、也活明白了,原本她也想和母亲一样一死了之,可是父亲一天不沉冤昭雪,她萧素素就要背负一天的罪臣后人的名声,死后还是罪臣家的死人,她不甘心背负着冤屈和仇恨去死,要死也要等到卸下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清清白白的去死。所以,她选择了暂时苟且偷生。

七叔让萧安良先不要激动,赶紧给素素回个口信是正理,别让她胡思乱想。萧安良把笔拿在手上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给萧素素回什么话才好。

“七叔,你看……”萧安良实在是没主意了,只好向七叔求助。

七叔沉默半晌后说道“安良,这件事确实是我们考虑不周。你做的没错,素素这丫头说的也很有道理,不管这案子到头来是个什么结果,都有损她的名节,我们就是把她带回去了,又能怎么样,难不成一辈子在竹水村不出去,听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三道四不成”?

七叔站起身,踱步走到窗前,背对着几人接着说道“虽然事出无奈,倒也不失为一个归宿啊”。

玉竹听完七叔的感叹后起身说道“几位不如听我一句,这段时日和三姨奶奶接触下来,我觉得三姨奶奶不是个简单的人,年纪虽小,可是心里很透彻。她这么做并不是自暴自弃,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更可况她在冯府里也不像各位想的那样吃苦受罪,不过跟其他嫁了人的姑娘一样,只是这嫁娶的手段着实卑劣,坏人自然是要惩治,但也得考虑受害人的感受才行,几位说是不是这个理”?

玉竹的这番话才是醍醐灌顶,让这几个男人顿时觉得自愧不如。萧安良更是觉得羞愧难当,这才流着泪提笔在纸上写到:吾妹安好,来信收悉。幸得玉竹姑娘亲口相告,才知妹之近况。愚兄鲁莽,自以为替妹讨还公道方能告慰考妣,却不曾替妹思量分毫,愚兄愧已。妹之心思愚兄已知,日后定会为妹思虑周全。我家遭此大难,绝非时也、命也,实则小人从中作梗,愚兄不才,定会拼一己之力,还我萧家清白,救兄长于水火。此次回乡全凭族中叔伯兄长费心周全,嫂嫂侄儿亦安顿妥当,妹可安心。只求吾妹好自珍重,勿以为念,吾等日日逐星望月盼与妹圆。再问妹安,愚兄手肃。

萧安良把信交给玉竹,千恩万谢的将玉竹送到客栈门口,才回到房里同七叔、定良仔细斟酌后续对策。

萧安良想去府衙销案,撤销告冯立嶂的状纸,让妹妹安安稳稳过日子,却被七叔拦下了“万万不可,现在最好的办法是以静制动。你们想,如果冯立嶂也参与了拐卖,那我们这么做无疑是放虎归山、助纣为虐,反而对丫头更为不利。不如等府衙有了消息后再做进一步打算。想来这个李大人也不是愚钝之人,孰轻孰重他自己会掂量的。婚书他既然已经看了自然不会含糊推脱。那冯立嶂也不是普通百姓,他也不会轻易去得罪。我们大可坐等消息,静观其变”。萧安良虽不十分认同,但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只得作罢。

玉竹把萧安良的回信拿给萧素素后,萧素素又是一阵伤心落泪,刘红袖和玉竹好一阵宽慰才稍稍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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