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安城，聚贤酒楼。

今日的聚贤酒楼格外热闹，读书人汇聚一堂，有人欢喜有人愁。

欢喜的读书人穿得朴素，有愁容的读书人穿得倒是光鲜亮丽，十分有派头。

聚贤酒楼好酒好菜，还有说书人助兴，当真是又热闹又喜庆。

说书人只有一方小天地，一把扇，一杯茶，一张巧嘴，就什么都齐活儿了。

“话说，咱们风国，千百年来都只能世家子弟读书致仕。落魄了的世家公子，可以参加科举，有个改天逆命的机会没有落魄的世家公子，那可就更好命了，直接世袭父亲的官位，真正儿的得来全不费功夫。”

“所以，从古至今，咱们平头百姓啊，很少人花费精力去读书识字，偶尔有几个读书的，也就图个趣味，从未想过能有朝一日也能如世家子弟一般，有个参加科举的机会。”

说书人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咂了咂嘴，环视了一圈，见周围的人都凝神静气，这才又开了口。

“如今，咱们今上，推行全民科举制度，给了天下人一个读书致仕的机会。”

“这可是个大变革啊。只要是风国的百姓，不论男女老少，皆可参加科举。”

“说实话，一开始我只当个奇闻异事来看，因为摄政王一直在劝诫，与今上想法不同。”

“但是现今，摄政王不知怎么的，竟不再反对，甚至隐有默许的意味了。”

“这等利国利民之策，令说书人都心动不已。明年的科举，定要去试它一试。”

要是以往，说书人说要去参加科举之类的话，酒楼里的读书人怕是要笑得发颤，觉得说书人就是个笑话。

可是如今，他们再也笑不出来了，因为说书人真的可以去参加科举，参加科举再不是他们读书人的特权了。

这下子，不论穿着朴素还是华丽的读书人，便都各有愁容，心中怎么也不是滋味儿了。

说书人心满意足的呷了口茶，连一惯浮于表面的讪笑，都多了无数的真诚来。

其实，说书人今儿说书说得不好，没有了以往的跌宕起伏、趣味横生，只是平铺直述，说了个前因后果，就像个流水账似的。

可是，就是这么个平铺直述，却偏巧让今儿个的听众格外认真。

在他说书的时候，听众都静悄悄的，不敢发出一丝一毫儿的声响，耳朵竖得直直的，生怕错过了什么。

容华坐在酒楼的角落里，叫了杯茶水，也极认真的听着。

山荷就站在容华的旁边，脸上的喜意怎么也藏不住，显出十足的生动来。

“山荷，你猜猜看，今儿个说书人讲得不怎么有趣，大家却为何听得特别认真？”

容华见说书人不再说书，便剥了粒花生，一边嚼着吃，一边向山荷问话。

山荷回过了神，脸上的喜意还没来得及撤回，再没有以往的高冷与失落。

“公主，这还用猜吗？因为今儿个说书人说的，关乎所有人，与每个人都有关。”

“人们对与自己有关的事，再怎么无趣，都是感兴趣的。”

容华看着山荷毫不掩饰的喜悦，心中就更高兴了，一种充实涨满心间，看什么都是明快的。

“山荷，我估摸着，最多明年，你就可与你的父亲参加春闱了。”

“说不定，明年咱们公主府就可出个女状元，那我脸上可有光了。”

容华想得挺美，一口接一口的吃着花生，还把山荷着红袍、戴宫花作状元打扮的模样都想好了。

要是山荷当了风国的第一位女状元，那时候，我该送什么礼物给她呢，要不送她腌螃蟹？可是，我的腌螃蟹不多啊……

山荷见她家公主出神的样子，不由得摇了摇头，而后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王爷还不容易才给公主解了禁，公主一恢复了自由，就直奔聚贤酒楼，吃菜喝酒，欢喜得如刚出了笼的鸟儿。

这会儿，竟有幻想着我考个状元，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状元怎是那么容易得的？

只是，她家公主这样看得起她，她一定得千倍万倍的努力读书才行啊。

……

容华解了禁，便日日出门，走街串巷，买东买西，不亦乐乎。

自从全民科举制度有序推进以来，街上到处都有人看书。

甚至，就连街边的小贩都会在摊子上放一本书，有空闲的时候，就认一两个字。

容华看了欢喜，走哪儿都听得读书人，人人都志得意满，从未有过的希望种在每个人心上。

这日，容华又带着山荷，在集市上走，却偶然听得一把清脆童稚的声音在读书，不由得向前寻去。

她们走了数米远，才见到那个读书的小童。

那小童蹲在小角落里，摇头晃脑的读着书，旁边放着两个大筐子，筐子里都放着梨。

小童的奶奶就蹲在小童的旁边，慈爱的看着他，布满皱纹的脸上，说不出的心满意足。

“常忆儿时梨树下，你挑针线我摘花。人间岁月因时尽，减我十年加给她。”

小童反反复复的读这几句，稚嫩的脸上显出不符年龄的严肃认真，令人忍不住想要爱怜。

容华走上前去，蹲了下来，拿了筐里的梨，问了一句。

“这梨甜吗？多少钱一斤？”

小童的奶奶听到容华的问话，这才把目光从小童的身上移了过来。

“姑娘，这梨是我们自家种的，特别甜。”

“自家种得的梨，也不贵，五十文一斤。”

老人的声音慈祥，皱纹看着也亲切，一看就像让人亲近。

容华挑了几个大的，趁着老人上称的空当，向一旁读书的小童搭起话来。

“你读的是诗吗？是什么意思？谁写的？”

小童见有人向他搭话，就停了下来，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这是我写的诗，是我写给奶奶的。”

容华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她掩了嘴，眼儿弯弯，十分动人。

“你写得很好。只是，你要加给你奶奶十年寿命，恐怕你奶奶心疼你，不肯要呢。”

“若是奶奶不肯要，那世间就只剩下我一人。”

“奶奶若是真心疼我，便该陪着我。”

小童听了容华的话，若有所思，但他仍是皱着眉头，说了自己心中所想。

春气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