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醒了？”

“爸”

“爷爷”

早上8点多的时候，住在第一人民医院的谢爱军醒了过来，小小的病房里挤满了人，谢亚伦爸妈，姐姐姐夫，谢红艳夫妇，谢亚伦叔叔谢满夫妇也来了。

谢爱军虽是有心脏病，平时一直都有按期复检吃药，也很多年没有发作过了。他退休前是于县的一个家具厂的厂长，平时也喜欢鼓捣家具，家里有个房间全是打凿家具的工具。因为当过兵平时在厂里又很有威严，所以三个孩子对这个爸爸都很敬怕，也言听计从，都很孝顺，哪怕一点小事，三个人都会放下工作立马赶过来。

谢红艳是老大，两个孩子刚大学毕业，谢亚伦爸爸是老二，结婚却比较早，而谢满是老小，有个女儿在读大一。虽然两位老人在林林之前已经有了谢慧妍的女儿美美这个重外孙女，但是老一辈子多少还是有点重男轻女的思想的，所以对于林林的到来，老两口子是宠爱有加，舍不得他磕碰一分一毫。林林在两个人跟前时，他们一般不让任何外人抱或者摸孩子，甚至不允许谢亚伦和林笑当着他们面训或者大声跟孩子说话。

偶尔谢亚伦和林笑工作忙了回去看爷爷奶奶隔的久了，两位老人就会催着谢红艳过来接他们回去看看，老个人都是快七八十岁的高龄了，对于有生之年还能看到重孙子的成长，那种又浓又深的爱并不比林笑少。谢亚伦奶奶刘佳华74岁了，开始有点健忘症，有时候谢亚伦回去的时候她已经不太认得这个曾经最宠的孙子了，甚至有时候会不记得谢爱军，但是对于林林，她记得特别清楚，没有一次是认不出他的。

刘佳华近些日子有点感冒，变得愈加健忘，不过还是偶尔会念叨起林林的名字，还记得林林的生日，原本和谢爱军两个人是要一起过来给林林过生日的，被谢满绞尽脑汁哄骗了很久，甚至说谢亚伦一家要出去外地旅游给林林过生日，两个人还是要来。没办法，谢满只能挨个劝说，最后刘佳华被谢满的一句：林林说了要去外地给老奶奶带礼物才把刘佳华给稳住。而谢爱军是根本不信谢满的任何一个字，更是放话再拦他就要揍他，谢满才迫不得已只能带老爷子去买了巧克力蛋糕赶往谢亚伦家。

来之前还特意打了谢远飞的电话：“哥，爸非要过来，蛋糕都买了。怎么办？”

“那妈呢？”谢远飞有种不好的感觉。

“妈被我劝住了没来。”

“你就带他去亚伦家，家里没人，爸估计看没人就相信他们一家是去旅游的了，你千万要稳住，不要说漏了。”

“那好，我先挂了。”

挂了电话，谢满还是觉得哪里有不妥的地方，但是想了想哥哥也说的对，老爷子看着家里没人应该就会相信吧，即使这样，赶过来的一个小时里他也是心神不宁，总觉得这个事情总是瞒着老爷子也不是事，时间久了老爷子看不见大孙子早晚会发现的，但是瞒一天算一天吧。

两个人来到了谢亚伦的小区，门卫也认识两个人就直接放了进去上了二楼到了谢亚伦家的202。

“蛋糕给我。”老爷子顿了一下要过谢满手中的蛋糕，整理了一下领口，按了门上的小红点。按了半天门都没有开，但是老爷子还是不甘心，又哐哐拍了门好几下，刚准备要走，对面203的门打开了，一个老太太走了出来：“你们找笑笑吗？”

“对，是。”谢爱军一看有人问赶紧反问：“你知道笑笑家里人都去哪了？”

谢满一看不对，赶紧扶老奶奶想把她推回去：“阿姨，里面有人叫你。”

“啊。我们家这会就我自己。”老太太边说还边朝屋内看了一眼。

“谢满，你添什么乱，这位邻居，你知道他们家去哪了吗？”谢爱军瞪了谢满一眼，吓得他手也收了回来。

“你是笑笑什么人？”老太太稍警惕了一秒。

“我是她爷爷，林林的太爷爷。”

“哦。那你孙子今天下葬你不知道吗？”王奶奶家孙子跟林林同岁，都在一个幼儿园上学，所以林林的事情她早就知道了，孙子那天回家还吓得哇哇哭了好一阵子。葬礼的事情是听自家闺女说的，她上午在香兰墓园附近遇见过林笑回来跟她说了。

“下葬？什么意思？”谢爱军一时傻了一般怔怔站在那。

“你不知道？林林走了都有一个月了吧？”王奶奶对于眼前这个说是孩子老爷爷却连这都不知道的男人皱起了眉头:“这个可怜的孩子，平时我孙子还最喜欢跟他玩，好好的就出了车祸，听说当场就死了，好多街坊都亲眼看见了。”王奶奶边说边要抹眼泪。

“阿姨，您该回去了。”谢满边说边把老太太推了进去把门给带上了。

门咣的一声关上了，谢爱军才想起难怪这一个月来，家里人都感觉怪怪的，经常打林笑电话要视频，林笑总是说林林已经睡了，而谢远飞见了他也总是心不在焉的。

“谢满，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谢爱军顿时心里一阵疼痛，又感觉体内有一把火一样直直烧到嗓子口。

看着谢满眼神慌乱，欲言又止的样子，谢爱军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不敢相信大孙子不在了，更不愿相信自己是以这样的方式得到消息。

“说！”谢爱军一字重音吼过来。

“爸，我们先回车上再说。”谢满怕老爷子会在这里心脏病发作，想上前拉着他走，还没跨出一步。

啪的一声脸上一个巴掌盖了过来。

“现在就给老子老老实实的一字不落的说出来！”

谢满知道瞒不住了，就只能乖乖的都说了。

“你，你们，老子白养了你们这么多年了。”老爷子捂着胸口，大口地喘着气，脸上冷汗也啪啪的往下掉，眼神却始终定格在咖啡色的蛋糕盒子上。

“爸，您别激动，不敢告诉你就是怕你心脏病。”

“滚开。”谢爱军甩开谢满伸过来的手，撑着墙站直起来：“带我去墓地。”

“爸，我不知道在哪？”

“你再说一遍？”谢爱军又扬起手。

“好，爸，您冷静一下我带您去还不行？”

于是就有了葬礼后面的一幕。

谢爱军虽是醒了，但是对于大家合伙欺骗了他这么久，而且自己未能看到乖孙子最后一面还是耿耿于怀，而且哪怕他们没有骗他，他也不想接受这事实，他甚至心里愤愤的想，就是自己亲儿子了，他怕都不会有这么难过，这可是他唯一的重孙子啊。

“爸，您躺一夜了，我扶你坐起来。”一屋子人都不敢先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谢红艳站了起来说了话。

谢爱军并没有拒绝谢红艳扶他，只是一言不发。

“爸，您喝杯水。”谢红艳接过谢满递过来的水。

谢爱军接过水喝了几口放下，开始抱着头像个三岁的小孩子一样痛哭起来。

“爷爷。”谢慧妍走了过去手搭在他肩上。

就这样，一屋子人哭的哭，抹眼泪的抹眼泪。

“都给我出去！”谢爱军突然抬起头抓起身后的枕头扔了出去。

没有人动弹，大家好像都是第一次看见平时从不轻易动怒的谢爱军先是这么哭，然后又发这么大的火。

“没听见吗？都给我滚出去！”谢爱军声音大的门外路过的护士都吓了一跳，停了下来。

“滚。”谢爱军又抽了一个枕头甩了出去。

“你们都先回去吧，爸这我看着。”谢红艳红着眼站了起来揽着谢慧妍示意大家都出去。

本来拥挤的病房一下子空了，里面的氛围却是变得更为凝重。

“爸”谢红艳靠着病床坐了下来。

这次谢爱军没再撵了，而是一言不发，重重的靠回床上。

医院的门外几个人并没有直接走开，而是在商量怎么办。

“亚伦，慧妍，你们几个先回去。这里的事情我们大人们来处理。”谢远飞一脸憔悴的说着，手心里都是汗。

说完，几个人道了别就走了。

“哥，要不要把爸接回县城？县城离我和红艳都近，方便照顾，你们就好好劝劝亚伦两口子。”谢满边说边递给谢远飞一根烟然后点上自己的。

“是啊，嫂子，我看笑笑这孩子最近是不是瘦的也太厉害了？”谢满媳妇关玲玲看着林笑走远的背影忍不住说着。

“你别说的我好像不给她吃的一样，她都多大的人了，自己不吃，你说我有什么办法？”谢丽丽拨弄了一下手上的戒指。

“嫂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们有空多劝劝，两孩子还年轻，以后还有机会。”

“儿大不中留，我要是能劝的住他，我孙子说不定现在还活着呢！”杨丽丽又想起来她一开始是不喜欢林笑的，一声不吭就把儿子骗去领证了，要是没有林笑，她孙子肯定现在好好的。

“孩子他妈，你没事就少说两句。也不怕人笑话！”谢远飞抖了抖手中的烟，不耐烦的看了杨丽丽一眼。

一阵烟味迎面扑来，杨丽丽手扇了两下，也不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