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河市虽不是太凉，一路上谢亚伦却觉得很冷。

到机场的时候还早，两个人挨着坐着，谢亚伦边紧紧拉着林笑的手边交代了很多事情：“你姐那比较冷，你去了先买几件厚的衣服，别冻着。”

“到了就打电话给我，多吃点饭，你太瘦了。”

“别总是哭了，你哭也改变不了什么，哭多了对眼睛也不好，咱姐上班也忙，你自己也要照顾好自己，你感觉好一点我就去看你。”谢亚伦一直说着，林笑也时不时地应着。

“你也可以带咱姐家的孩子出去玩玩。”

广播开始提醒林笑所在的班次开始检票了，谢亚伦拉着她站了起来，提了她的行李，走到检票口又叮嘱了几句才松开手，一直看着她和林英丽走的看不见了才转过头擦了擦眼角的泪。

有时候他想，人要是不受那么多牵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多好，这样他就不用和林笑分开，就能陪她渡过这段难熬的时光，两个人结婚这么久，除了偶尔出差，基本都没有分开过，现在突然有种不是林笑走了，而是他一个胳膊被卸了一样，空落落的，而至于她还会不会再自杀，还会不会再回来，他不敢想。

飞机上一路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林英丽时不时转过头看着旁边无比清瘦，脸色苍白的妹妹，试图从她眼里看出一丝正常，却只是看到她明显的不同于常人的呆滞。她递过去一杯橙汁，并没有多说话。

此时的关市已是零下十几二十度，地上的积雪还没化就又开始下起了雪，下了飞机林英丽就带她去商场逛了一圈买了件很厚的羽绒服和几件保暖内衣。到了姐姐家，林笑才发现姐姐很是贴心的提前让赵沐收拾了一个房间，新的床单被罩，拖鞋睡衣，牙刷牙杯等日用品整齐地摆在床头柜上，林笑收拾了一下睡了一会儿午觉。

下午两个人一起去林英丽所在小区隔两条街的远唐小学接了赵亚天和赵亚晴，两个孩子见了林笑都有点害羞叫了一声小姨之后就躲在了妈妈后面，平时每次见都是刚熟一点就分开了，孩子们见了难免会生疏一些。不过林笑见了他们还是很开心的，晚上吃过饭就带两个小家伙去了超市逛，两个孩子在超市的表现却超出林笑意料。

两个看了很多东西，但最后一人只是挑了一件，林笑一开始很是惊讶，问他们为什么不多挑几个，孩子们说妈妈说不让，说一次只能选一样东西，林笑就只好自己挑了一些觉得孩子们会吃的东西买了回去。

“小姨，你回去可要告诉妈妈这是你买来自己吃的，不然妈妈要骂我们了。”赵亚天仰着小脸看着林笑，像是在警告她一样。

“就是，小姨，妈妈不让我们挑很多东西，说我们不会挣钱不能随便花别人挣的钱，等我们长大了自己会挣钱了就可以随便买自己想要的东西。”赵亚晴也一边帮林笑提着袋子一边说着。

“小姨买的也不行吗？”林笑问着，平时过年回家，都是直接买一堆带回去给一屋子孩子吃，倒是没单独带过两个人逛超市。

“妈妈的也不行。”小亚天边跳着边说。

回了家，果然林英丽皱起了眉头：“你们两个怎么挑这么多，不是说了只能挑一个吗？

“是我想吃的。”林笑笑了笑看着正在紧张的两个人。

“那就好，不能惯他们两个乱花钱的习惯。”林英丽边说边转身过去刷着碗。

两个人看妈妈没有生气才过来抢着分着零食，不一会一堆东西都没有了。多好的姐弟俩，林笑看着他们打笑玩闹，心里很为姐姐开心，却又很失落，若是林林这么大的时候，三个人或许可以成为很好的亲人，很好的朋友。

没几天就到了元旦，两个人所在的班级要举行一个晚会和聚餐，每个孩子的家长都要去，林英丽就叫了林笑一起参加。地点是在一个很大的餐厅，下午三点到八点。赵沐要上班就没有去，四个人到的时候不少家长已经开始在布置舞台了。

陆陆续续到四点的时候，学生们开始表演节目，每个家长都发了一张节目单，林笑大概看了一眼，节目五花八门，击鼓，练剑，古筝，跳舞，颂诗唱歌都有，比起林笑小学的时候可真是丰富不知道多少倍。而赵亚天和赵亚晴两个人并没有什么特长，所以只是参加的有两个集体唱歌和朗诗的节目。

看着每个家长都笑着看着自己的孩子在台上表演着节目，林笑顿觉压抑，胸口堵的异常难受，觉得一刻都呆不下，想要逃离，却又觉得答应了孩子们过来，两个人节目还没有表演，自己走也不合适。于是只好笑着看着，心里却是翻江倒海完全另一个画面。

若是林林还在，到了这个年龄，是不是也这般可爱，他会喜欢什么呢？唱歌？跆拳道？练剑？还是其他？可是不管他会选什么，只要她快乐自己就会是开心的，不是吗？

林笑常想，若不是心中勾勒太多关于林林可能会拥有的美好未来，占据了心中太多内存，现在希望破灭的时候会不会就好受一点？就好像，林笑给自己编造了两个人和儿子的美好未来，像个绚烂多彩城堡一样，而突然之间，主人公却不见了，于是所有的一切慢慢变旧成了同一种灰色，本该是一片热闹，却成了华丽丽的荒野，蔓延着长出细细的藤，杂乱无章地在林笑伤痕累累的心里纠缠着一直散不开------

林笑喝了一口水，站起来了去了洗手间，在里面哭了一会，又补了补妆，擦了擦眼泪走了出来。

“阿姨，你怎么哭了？”门口一个刚要进来的大约五六岁的小女孩望着她停了下来。

“阿姨没有哭，阿姨只是眼睛有点不舒服。”林笑笑着看着她。

“哦。阿姨你笑起来很好看。”小女孩眨了眨眼睛。

“谢谢，你也很漂亮。你妈妈呢？”

“我妈妈在看姐姐跳舞。阿姨再见。”说完小女孩就跑进了厕所。

节目还在进行，一个长相秀气的小男孩正在打着一段电子鼓，打的很好很有节奏感，旁边一个人拿着话筒在帮他收声，不少人在举着手机录像。节目表演玩下面有人喊：再来一首，他站了起来害羞地看了一眼爸爸妈妈的方向，看他们点了点头就坐了下来又打了一段。他认真的样子让林笑想起林林，每天晚上都要和她一起看很久绘本，还会问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有时候林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叫谢亚伦过来给儿子讲解，谢亚伦就胡乱解释一通，林林就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说谢谢爸爸。

以前，林笑看过哪写的一句话：当你深爱过一个人以后，以后你见的每个人都会带着他的影子。对于爱人，林笑从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所以并不能理解这句话，而现在她想，大概是和她现在看每个孩子都能看见林林的影子是类似的。

其实她现在慢慢的会想开了一点，但是还是会半夜醒来忍不住流泪，有时候，看着姐姐的两个孩子她也会看着看着眼泪就控制不住，若是林林尚在，本可以是三个人一起打闹的画面------

两个人都会很惊讶地看着她然后跑去告诉林英丽：“妈妈，小姨又哭了，她又想弟弟了。”

也有的时候，赵亚天会跑过来拿过她正看着林林照片的手机：“小姨，你不要再看了，再看你就又要想弟弟，又要哭了。”

“就是小姨，你别哭了。给你吃棒棒糖。”赵亚晴也会跑过来抱着她，妈妈告诉她们弟弟林林去了很远的地方，其实两个人在爸妈偶尔的谈话里已经知道小姨的孩子已经死了。

“嗯，小姨不哭。”

“小姨，我和姐姐有很多书，你要不要看，你喜欢看什么，我讲给你听。”赵亚天晃着手中的一本笑猫日记。

看着两个人努力想让她笑的样子，林笑笑笑对她们说：“好吧，你就讲你手上这本吧。”

然后两个人就你一句我一句的讲起来，两个人甚至还知道作者杨红樱的故事，叽里呱啦讲了很多，看林笑一直在笑，两个人才慢慢笑了起来。

其实某个瞬间，林笑是鄙视自己的，自己一个大人，却要要两个孩子来哄自己开心。

“姐，我和亚伦离婚了。”晚上吃饭的时候，林笑面无表情地说着，平淡的语气好像只是在说一个陌生人的事情。

“啊？为什么，没听亚伦说啊，是他说的还是你说的？”林英丽有些不敢相信，八年多说分就分了，她不相信是林笑说的，肯定是谢亚伦家嫌弃林笑生病了才说的。

“我提的，我有抑郁症，我不想给他添麻烦。”林笑喝了一口水，感觉水凉凉的流入嗓内，在体内滑了一道弧度。

“你怎么这么傻？那房子和财产呢？”

“我没要，他也很不容易。”林笑的确是不在乎的，孩子不在了，她连命都不在乎了，那些身外之物，她又何须皱眉？

“他再不容易，他是个男的，你是个女的，你就不想想你以后该怎么办？不说工作，一个二婚的女人可没有二婚的男人抢手，而且他有房有车，你什么都没有。”林英丽身边可是有二婚现在还单着的朋友，尤其怎么也10年了，居然笨的不知道争取自己应得的。

“嗯，我没事，都会好的。”林笑呆滞地说着，手上拨弄着一口菜不知道该吃还是不该吃。赵沐也在一边劝着既然回来了就把这里当成家，不要想太多了，心情身体好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