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和亲的消息传来后,木谨言明白,上天不会如你所愿,连这么微不足道的企盼,也会被抹去。
宇文瀛说:“经赵国使者求愿,赵国有意与我国永结同好。特令我国孝怜公主赴赵,嫁与赵国三皇子。”
木谨言面对宇文瀛,听着他不容置辩的话,身体发颤,差点跌坐在地上。她甚至听到了极北之地那寒冰冰冻的声音,彻骨的寒冷。
为什么?
木谨言很想发问,但她终究没有说出口。因为她知道他的话是不容反驳的,何况她不是真正的皇室血统,又有什么资格不去接受她唯一可以利用的价值?
“离和亲之期还有半年有余,你还是要早些着手准备,莫因为任性而惹下什么流言蜚语,自毁声誉。”
宇文瀛看她久久不说话,已有些不悦,“下去吧。”
“是。”
木谨言强忍着内心灼痛的感觉,故作轻松地退出,听到宇文瀛说:“诚武王留下。”
木谨言回头,与他对视一下,看他面色凝重,依旧是很镇定。她走了出去,踩在宫门前的石阶上,衣服随她身体的摇晃而飘荡。
“听说你与孝怜公主昨日又一夜未归,不知所踪?”宇文瀛问。
“是。”
“这次又是什么理由呢。依旧是去谈情说爱了?”宇文瀛看他没有否认,音调提高了几分:“你们可真是悠闲自在呀。”
宇文瀛走下来,站在他面前:“你真的是有负朕对你的期望。”
宇文颉抬起头,对上他的眼:“为什么要她去?”
“没有为什么,和亲是对双方最好的选择。”宇文瀛背过身去,淡淡地说,但却使人不能反抗。
“父皇你有那么多女儿,为什么选中她?”
“皇室的公主没有几个能摆脱这样的命运,这有什么奇怪的?况且赵国指名是她。”
“那这件事没有转机了吗?”
“朕说过的话,岂容更改。你最近怎么如此不思进取,流连于红尘笙歌之间,你想亲手毁了自己的前途吗?”
“我不知道。”宇文颉有些茫然地摇摇头,“但我不想放弃。”他上前一步说:“父皇你当初放弃了张贵妃,真的没有后悔过吗?”
“放肆!”
宇文瀛厉声说道,这么多年来,张念竹一直是他心中的禁忌,岂容他人随意提及。他一脚把他踹倒在地:“给朕滚出去,马上消失。”
宇文颉捂着胸口,踏下石阶,临近前方的石柱,他看到一抹青色的衣带随风而起,上下飘动。他走近,发现木谨言正靠在树上,目光呆滞,没有半点反应。
“妹妹。”
他轻唤一声,她没有应答,宇文颉的双手轻颤,扶上她的脸,在她耳边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离开我。”
她呆呆地看他,看了好久。
在楹雪殿的门前,木谨言听到里面有争吵之声,她想要进去,但又不想放开他的手。宇文颉说:“你先回去,我会想办法的。”
他松开她的手,她感觉身体立马一冷。
院内。
若儿捧着一个漆盘走来,说:“皇后娘娘赐给公主的凤露茶,让我服侍公主喝下。”
阿兰和碧纤被木谨言派出调查七年前的事,其他的粗使丫头都不知所措。
沐蝶走近说:“公主出门未归,把它给我就行,公主回来,我自会禀告。”
“不行。皇后娘娘说了,一定要亲自看着她喝下。”
“那请姐姐在此稍候,等公主回来了再交予她。”
“不行。这茶放久了会影响效果。”
“那你想怎么样啊?”沐蝶实在看不惯她傲慢的样子,有些轻蔑地说。
“你敢如此和我说话?”
“不敢。”她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毕竟现在人在宫中,还是要处处忍耐。
若儿的手臂已酸,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只好说:“既然如此,也只能先交给你了。”
沐蝶接过去,刚伸出手触碰到盘子时,听到有脚步声,她们都回过头去看。
她们一分心,都没有注意到那盘子,盘子在那一瞬间跃在地上,洒了一地。
若儿一下子慌了,她既害怕又恼怒,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贱人,竟敢打翻皇后娘娘御赐的茶,跟我去向皇后娘娘请罪吧。”
沐蝶捂着脸,怒视着她:“明明是你自己没拿好,凭什么让我揽错,别以为你服侍皇后就可以仗势欺人,为虎作伥。”
话未说完,脸又被人打了一巴掌,她抬起头看到木谨言,虽有不甘,但什么也没说。
“放肆!谁允许你诋毁母后。”
木谨言劝走了若儿,回过身来,扫了她一眼,“跟我进来。”她满是不服气地跟了进去。
“当初你要跟着我时,我就告诉过你,不可任性,不能随性而为,你这么快就忘了吗?”
她不回答。
“在这宫中,太过张扬,锋芒过露的人,往往会死得很惨,我希望你记住。”
木谨言走后,她的脸上露出不忿之气。
我不信,我不信有人险害你时,你只是忍耐,不会去反抗。
若儿回去时,发现上官淑聊在等着她,她心里一阵慌张。
上官淑聊轻声问她:“怎么样,事情办的如何?”
若儿看着她和善的脸,更加恐惧,她说:“很顺利。”
上官淑聊笑了,拿过桌子上的一个药包,笑魇如花。
“如此便好。”
她看着窗前开得娇艳的一株花,拿着剪刀把它剪掉,绞碎。
是夜。
皓月如练,繁星似锦。一切生物都在柔媚的月光的笼罩下,安然入眠。
此时,木谨言坐在院中的石椅上,衣着单薄。时不时有夜风沁入骨髓,她始终未动,只痴痴地看着头顶上的月亮。
有时,人往往摆脱不了命运的捉弄,可即使是粉身碎骨,也应该试一试,起码让自己不留遗憾。
这时,一声猫叫不知从何处传来,她屏息凝听,又一声传来,似乎是在花丛中。
这花丛,有很多野生的夕颜花傲然生长着。
她拨开密密匝匝的叶子,果然看到一双闪烁的眼睛。她认出爬出来的小猫是她之前救的那只。
“你还认得我吗?”木谨言轻声问它,轻抚它的毛:“你若是没有家,就把这里当成家吧。”她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我和你一样,我也快要没有家了。其实我很羡慕你,可以自由自在,不受拘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是,生而为人,就免不了世俗规矩。
就因为是人,于是逃不掉责任和使命。
然而,她想为自己活一回呀,她不想跳入既定的框架,按照设计好的程序运转。
她不想压抑自己的内心,在不喜欢的人的面前强颜欢笑。
她不想沉沦为政治利益的棋子,不想作为随意摆放的工具被人玩弄。
她不想过这样的生活。
她不想没有灵魂地活着。
她想挣脱。
她想呐喊。
她想与她爱的人度过一生。
她想活成她想要的样子。
她想成为自己。
她想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