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念竹奢望的安稳的生活就此被打乱,她想问他什么,又不知该问些什么,好像问什么都是毫无意义的。
她去找他,在一个寂静的午后,她不知道他有没有休息,她只是想去看看,看看他在做些什么。
结果,她看到的是,有两个人被帷幔遮挡着,他们在旁若无人地恩爱缠绵,他们就像两个寻常夫妇一般地说着情话。如果她不是亲眼看到,她不会相信这些话是出自他的口中,她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也如这个女子一般,对他信任不已,相信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帷幔轻轻地飘荡着,屋子里的气氛开始变得令人窒息。她尴尬地跑出去,装作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还好她自小受过调教,可以始终保持该有的仪态。
她又去了天牢,见到了她的父皇。他被囚多年,肤色青黄,神志不清,双眼浑浊,他被铁钉钉在水中,全无一个人的样子,完全像个牲畜一样。他认不出她来,他的灵魂仿佛已经死去,徒留肉体在这个世上。
昔日威仪高傲的父皇与现在这个人竟然是同一个人。她忍着血涌上来的冲动,捂着胸口跑了出去。
宇文瀛召见她,她若无其事地去见他。她听到他讲要把那个宫女封为才人时,并不奇怪,她面无表情,俯身在地,向他行礼,对他说:“皇上的心愿,臣妾自当遵从。”
她低着头,看不到他此时的表情,只知道他久久不说话,也没有让她起身,气氛异样起来。她想要打破这气氛,她站起来时,发现殿内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她自己。
她拿出湘王交给她的毒药,想起湘王许诺她事成之后会放了她父皇,善待她的孩子。
她说:“如此甚好。你死了后,我也不会独活,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湘王举兵进宫,他的举动如此突然,一时间,宫内风波诡谲。宇文瀛似乎疲于应对,在殿内闭门不出。
张念竹把毒药放入汤中,不料在刚走出门就被皇后带人前来抓获,就像她早有准备。她说:“姐妹一场,把这碗汤赐予你吧。”
湘王作乱被平息,上官淑聊带着一众人把她拖入殿内,而宇文瀛就坐在那里。
他好像是早就等在这里,在等着她,他高高在上,没有丝毫的惊异。他坐在那个位置,这就说明他是一国之君,而不是一个人的丈夫。他穿着正装,整齐而威严,他的脸上没有什么不舍,也没有什么痛心。
他只是问:“念儿,你是真的想要朕死吗?”
该怎么说呢?我依然爱你呀,但我们只能活一个,否则我无法面对你,也无法面对我死去的亲人和数万的我陈国军人的冤魂。
她答道:“是的,我希望你去死。”她不卑不亢,镇定从容。
宇文瀛转身走了,留她一个人在里面,他的的皇子跑了过来,叫着父皇,拉着他要去那边玩。宇文瀛抚摸着他的头,对他说:“进去看看你母妃吧。”
他头也不回,决然地离开了那里,他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他想或不想就能做或不做的。
时间沉寂了数年,数年后,他重新回忆起旧事,依旧无法确切地说明心中复杂的感受,一触就痛。
他说:“我与她刚有孩子时,就有人提醒我提防她,我并没有在意。直到湘王开始骚动,秘密地见了她,我仍是不相信这数年的感情都是虚假的。于是我顺势宠幸皇后送来的宫女,封为才人,可她却不生气,十分冷淡,满不在乎,我对她的疏离大动肝火。后来郑妃对皇后说念儿与湘王密谋要毒害我的对话被她无意中听到,我没有动怒,更多的是心寒。皇后带人去抓她并说要清君侧时我没有拦着。等皇后走后,我决定去亲自问她,希望她能说出她是被陷害的或是被逼的的话来,但是她没有,她说她想让我死。她想让我死?我不恨她却也不能救她,于是她喝下了原是为我准备的毒,离开了我,连她的孩子也不顾了。”
“你说,我哪里得罪了你,让你如此恨我,日夜折磨我?”
宇文瀛说着突然激动,凶恶地伸出手来紧攥着她的手。
“皇上,我不是贵妃,你认错了。”慕容沁雪的心中一惊,急切地解释道。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她,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笑了,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带着洞悉一切的眼神。
“那你为何?”
慕容沁雪不敢看向他,不知该做什么,好像整个人被剖开暴露在世人面前,让她无地自容。
“因为我不想让你步她的后尘,不想让自己再后悔一次。”他说。
后来的整个晚上,慕容沁雪都在想他说的话。她觉得浑身冰冷,彻骨地冷,她想着他讲述的故事,想着那倾国倾城,享尽荣宠却又不得善终的女人。
像她一样想着的除了宇文瀛,还有她唯一的孩子,如今的太子,宇文勖。
宇文勖此时掌灯坐在房中,彻夜地看着她的母妃生前用的那个箜篌,想着她端坐着,微笑着,弹奏出美妙乐曲的场面,又想起那个在睡梦中每每被惊醒的场景。
那次他看见宇文瀛站在门前,他心里十分愉悦,摇着他的手要他陪他玩时。他冷峻地说了句:“去看看你母妃吧,见她最后一面。”
他走进去,看到母妃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她一看到他,立马从地上爬起来,那样紧得抱着他。他头一次见到她如此恐惧并且失态的样子,她说:“我的孩子,我舍不得你,我走了你怎么办?”
俄而,她想到了什么,从角落里取出一颗药来,对他说:“勖儿,听话,来,吃了它,那样你就可以什么也不用想,无忧无虑地生活了。”
接着,上官淑聊进来了,她把他推了出去,她不知道他并没有出去,而是折了回来,站在屏风后,亲眼看着她把毒药灌入她口中,她倒了下去。
“母妃,世人都以为我是看到你死去的场面,吓得病了,连父皇都这么认为。他们没错,我是疯了,你死后,我得了一场大病,太医说我活不过三十岁。父皇或许可怜我,或许顾惜你,立我为太子,该说他是有情还是无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