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丹水位居内街北边。内街街上香气芬芳,美女成群,青丹水无疑清淡了许多,大多是打扮的很是文气的青年男子两两三三聚在一起,或是谈论画卷,或是吟诗作画。比起一旁的风尘气息,青丹水更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高洁。
“听说曲逆有位郡守,几月前不知为何突然卧床不起,据说是得了重病。”小蝶跟在叶素榕身边,个子小小,远远望去倒像是哪家兄妹一起上街游玩了。
叶素榕心神不宁,听罢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小蝶不语,两人在青丹水慢悠悠逛着,发现街上大多是买文房四宝的店铺,小摊也多的是什么字画古玩,若是想要寻个小吃摊位,恐怕都要多走几步路子。
“有些奇怪。”叶素榕看着来往过客,不由得对小蝶道:“这里太过干净,内街又太过风尘。一个地方怎么会有如此巨大的差别?”
“不知。”小蝶摇摇头,见他虽是没什么表情,可是眼神飘忽,显然心不在焉。
“小梅香你可以放心。”小蝶道:“柳花知不是普通人。”
“我当然知道。”叶素榕微微垂头,“只是……”
见他这样,小蝶白了他一眼,“罢了,先去看看那当官怎样了。”
“这与他有关系吗?”
“当然。”小蝶勾起一抹笑容,“好端端的人突然重病卧床不起不说,还下令严禁百姓谈论什么将人关进画里的事情,可不是心里有鬼吗?”
“然后?”
郡守府戒备森严,来往皆为护卫。虽说这点人拦不住叶素榕,可是如此大张旗鼓怕是容易打草惊蛇。
小蝶阴测测的看着叶素榕,咧嘴一笑。
叶素榕顿觉不好。
“小黑,小黑你去哪了?”娇憨可爱的小女孩穿着粉色衣裙,围着郡守府来回转悠叫喊,双眼含泪脸颊嘟嘟,很是可爱。
“谁人在郡守府吵闹?”一名士兵携刀而来,见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长得很机灵可爱,朝他娇娇怯怯道:“我的小猫儿跑进去了。”
士兵仍然怀疑地看着小女孩,见她耸肩啜泣,娇娇软软看上去像是哪家小姐,不由得软了几分声音道:“马上就帮小姐把猫儿寻出来。”
“真的吗?”小姑娘破涕为笑,“谢谢大哥哥。”
见他派人进去找猫,小蝶这才期盼地朝着郡守府往,恨不得踮起脚尖往里看,可可爱爱中带着几分天真,却无人看见她眼中的狡黠。
叶素榕化成黑猫翻进郡守府,这府内里看起来格局复杂,布置堂皇,有山有水有竹林,一片幽静却暗藏波澜。许多小厮奴仆噤声在里面小心翼翼地走着,神色之间带着恐慌。
跟着一名端饭小厮进了内院,穿过长长的九曲回廊,叶素榕从一旁的花草中悄声走出来,抖了抖身上粘的草屑踏着猫步走了进去。内院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和腐臭的腥味,极其难闻,身为动物本就嗅觉灵敏,叶素榕更是苦不堪言。
用一只爪子捂着鼻子跳一旁的树上,窝在树枝上看着窗子内的情况。
屋里人来人往,许多奴仆丫鬟端着一碗碗浓稠的药水来回走动,还有人端着大盆,里面是带着血腥的褐色液体,看不大清楚。
“郡守,您可还好?”有声音从屋里传来,悠悠清清,像清风吹散了这沉闷。
叶素榕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额……额……”含糊不语的声音,他没听懂说的什么。
“大夫,我们大人这病……还好吗?”
那熟悉的声音一叹,“怕是有些严重。大人全身溃烂不止,不仅如此溃烂处还生了脓包,脓包又流出腥臭液体,引得溃烂更加严重。按理说这么严重了郡守应当昏迷不清,可方才我瞧,郡守眼珠清明,还十分清醒,着实奇怪。”
“那这可怎么办是好?”这声音带着忠心的焦急。
“待我再看看,先把我开的药给郡守喂下吧。”那声音踱步前来,沉稳不徐,一张清隽如玉的面容露了出来,是虞竹。
竟然是他。叶素榕想,他怎么还穿着柳花知的衣服,都这么些天了,难道他不换衣服?
……
“你认识白微吧?”梅香又重复了一遍,“那红娘一开始说她又块和你一样的玉佩,我就见你眼神闪烁,后来听到她是个女人更是安耐不住自己的表情了。”
柳花知微微笑起来,一双凤眼眯起来轻柔道:“小梅花这是要逼问我吗?”
“不。”梅香摇了摇头,“我没有逼问你,只是你一路上虽不表现出来,却总是心思忧虑,时不时会露出怀念的神情。我只是作为朋友有些担心你,若是这件事与你的朋友有关,你要是想为她报仇,也是可以。”
柳花知不在意的神情这才渐渐认真了起来,她仔细盯着梅香许久,见她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这才大笑起来,“原来小梅花竟然还是这般敢爱敢恨?”
“杀人偿命理所应当。”梅香淡淡道:“做事之前应当想过后果。”
“虽说我们半路结伴,同一目标,有共同仇人。但除此之外我们也是朋友。”
柳花知收起笑容,看她良久,面前的姑娘年纪轻轻却将她看的十分通透。她握着扇子的手松了又紧,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道:“你可知灵妖?”
“知道。”梅香点点头道:“你不就是吗?”
“什么?!”柳花知惊得下巴都掉了,好不容易稳住的表情又散了开来,结巴半天才涨红脸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还记得上次我们在云与君后院见面吗?”梅香眉眼弯弯,一瞬间有些娇憨,像个看上去没啥心眼的小丫头。
“我听那花妖精说的,你们灵妖为妖精之首,为天地之宠儿,极万千灵气为一体,可对?”
“是这样。”柳花知有些闷闷不乐的走在前面,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哀怨地看着梅香,“你到也能憋着,这都不问我。”
梅香撩着头发,回眸看她道:“我虽好奇,但却不想对人知根寻底,那样不好。”
“是个好小梅花。”
“这与白微有何关系?”
柳花知直起身子,迎着夕阳余晖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垂落下来镀了一层金边,显得她雌雄莫辩,精致的美感超越了性别,使人忽视了她本身。
“灵妖一族皆无性别。”柳花知缓缓睁开眼,眼里红霞飞涌,“我们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同样也可以是男人,也可以是女人。性别与我们来说,并不是障碍,我们随时可以跨越这个栏杆。”
“可你是个女人啊。”梅香面上不解,杏子眼里起起伏伏,似白似黑看不太真切。
“是。”柳花知讽刺一笑,眼里满满的都是嘲讽,“世人皆说灵妖是老天宠儿,可是这宠儿也被扣上了印子。我们若是与人相爱,必定会变成与相爱之人同一性别。如今世道艰难,便是再开放的国家也不可能接受龙阳之好!磨镜之好!”
“老天这是要我们一辈子只能吞着苦水待在爱人身边!永远无法以伴侣的身份相伴!无法光明正大的走在这漫天阳光之下!”她一手指天,满面泪水,眼神却很悲伤,“我永远也无法以爱人的身份与她携手,永远,永远,永远也不可能……”
梅香愣愣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白微便是这下场。”柳花知擦擦泪水,嗤笑道:“她喜欢青莲,无法抛弃她,最终被人活活烧死,到最后也没对这些人类出手。因为灵妖需关爱万物,护众生灵,不可杀生,不可有怨,不可有恨。”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世间宠儿啊。”柳花知看着她,眼神悲凉,“都已经得到老天的宠爱了,还要求那么多做什么?”
“可……”梅香哽住,她想说这些并不是你想要的,可是看柳花知的神情她便说不出来,因为,她就是不想要,也无法逃离这些“宠爱”。
柳花知站直了身子,她身形单薄消瘦,梅香这才看出来她平日里吊儿郎当油嘴滑舌下隐藏了怎样的悲痛。一族被灭,背负血海深仇追杀仇人,无法与所爱之人相守一生,只能一辈子待在这天地之幽幽,孤身一人。
“先回去吧。”梅香上前拉住她的手,黑白分明的杏子眼盛满了柔软,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心轻声细语道:“素榕小蝶他们或许也该回客栈了。”
她的手很长很细,依稀可以摸得出来是属于女子的纤细,只是这纤细却不得不坚韧。
柳花知看着她的眼睛,似是透过这杏子眼看到一双同样清澈透明的眼睛,正笑意盈盈的看着她,只是却离她越来越远。
“回去。”
回去回去,回去吧。
柳花知艰涩地闭上眼睛,将那酸涩的心情压回心底,再次睁眼已是一片清明,再无多余感情。
回去吧,回到原来的地方,再也不要出来了。
两人携手踏上街道,霞光满天,显得灼眼炫目,如同燃烧起来的熊熊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