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月七十七日,太阳不见踪影,天空呈现惨白色,雪花密密集集飘向赤月丛林。
虎河坐立不安。
宁淼上议事厅领取早饭的食材,许多族人欲言又止的样子很不对劲。
“河叔,怎么了?”宁淼问道,“有什么事要对我说吗?”
虎河脸色凝重,犹豫半晌,看一眼不经意被族人孤立在外的白冰,叹口气,“宁,雪月天提前了。”
宁淼不以为意,“多两三天无妨,我们的食物足够。”
“宁,你听我说,”虎河脸上浮现悲痛的神色,“二十年前,雪月也早来了三天。”
“说事,”眼见着虎河要突入追忆篇,宁淼及时阻止了他,“别绕弯。”
虎河喃喃自语,“白雪的脚步提早踏上赤月丛林,大鹏的黑羽遮蔽天空,被天神诅咒的人,会引来死神。”
“宁大人,白冰是不祥之人,他会引来大鹏。”
“宁大人,将冰大人送走吧。”
“天神的诅咒太可怕啦,宁大人,救救我们。”
......
宁淼一秒通透,明白过来这群原始人的意图。
缺族长担当狩猎重任的时候,白冰首当其冲,缺人寻找产盐地时,白冰责无旁贷,而如今一个莫须有的天神诅咒,要将白冰驱离驻地。
而所谓的天神诅咒,也不过是因为白冰生了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
封建迷信可怕又悲哀,当无法抗衡的灾难袭来,人们总能找出些匪夷所思的理由,安慰自己脆弱内心的恐惧。
面对诅咒、神罚、不祥、不洁,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从众心理制造了数不清麻木不仁的悲剧。
巫女,扫把星,克夫命,天煞孤星,通通来自于此。
宁淼不置可否,接过虎灵递来装白米的兽皮袋子,直直走到白冰身前,“冰哥,回家吃饭。”
说完抛下一众族人的窃窃私语,拉起白冰就走。
白翼正在生火烧水,自从石杵石臼投入使用,族人们对秕籽的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熬得香香软软的肉粥成了大多数人早餐的不二选择。
宁淼尤其喜欢。
回到家宁淼自顾自淘米下锅,脸气得鼓鼓的。
“宁,谁惹你生气?我去揍他。”白翼见宁淼铁青着脸,架好火后,连忙过去将小雌性揽进怀中,“宁,别气别气,天冷,生气肚子要疼。”
宁淼白了二货族长一眼,将手抵在白翼胸膛,“阿翼,他们竟然想赶冰哥走。”
白翼没有意料之中的愤怒和不甘,眼里伤痛一闪而过,而后温温柔柔笑开,“宁,哥要走,我陪他走。”
宁淼恍了一会神,随即震怒,“白翼,你早知道对不对,瞒我一个人,哼,厉害,了不起,合着算计好了是吧,当老子是死的,要滚滚,全特码滚蛋!老子眼不见心不烦!”
一通吼完,猛的推开白翼,宁淼控制不住情绪,眼泪不争气掉下来,扬手一巴掌拍上自己的脸,“靠,有什么好哭的,贱!”
自家伴侣急怒攻心下的眼泪深深刺进心脏,白翼心疼到极点,“宁,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宁,你别哭,是我不好,”白翼拉起宁淼的手放到胸口,“你打我吧。”
夫夫二人苦情戏刚开始演,冰冰凉凉的玉质声音飘过。
“谁说我要走了?”
冰山男伸手在宁淼头上揉揉,“别哭,宁,我不走。”
惊喜来得太快,白翼有点晕,“哥,哥,宁,哥不走,你听到了吗,哥说他不走,哥,你也舍不得宁对吗?”
宁淼突然难为情,觉得自己表现的太过激烈,但转念一想,和封建迷信作斗争,人人有责。
路见不平一声吼,应该的。
“冰哥,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宁淼正色问道。
“大鹏袭击部落,死了三十一名族人,阿父,也......”
白冰不肯继续说下去,眉间的哀痛之色令人动容。
宁淼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冰哥,你还有阿翼,还有我。”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回过神来,宁淼不知所措。
长年执木矛的左手抬起宁淼的下颌,冰山男低下头,将唇印上白冰的。
如清风掠过,蜻蜓点水。
“宁。”
又是一个字音,宁淼望向幽蓝深邃的瞳眸,那是双漂亮会说话的眼睛,宁淼不敢猜测里面装着什么。
族巫大人很慌。
白翼哇哇叫,扑上来将自家小雌性锁进怀里,不管不顾要亲亲。
宁淼偏头闪过两次,就任由白翼固住后颈,仰起头承受男人急促到毫无章法的亲吻。
等到这货亲够了,宁淼淡淡的唇色已变得鲜红,上唇微微肿起。
白翼像只餍足的兽,舔舔嘴角,“哥,宁好甜。”
我擦,经验交流呢。
作为纯爷们,宁淼很忧伤。
是时候强行带一波节奏了。
“冰哥,阿翼,大鹏究竟是啥东西?”
旖旎微妙的粉红气息慢慢淡去,三人心照不宣,吃饭,谈正事。
“大鹏是来自天空的杀神,我们兽人的天敌,他们生活在很远的地方,在天的尽头,只有在雪月变长的时候才会到赤月丛林来。”
白翼轻轻说,“大鹏浑身上下盖满黑色的羽毛,木矛根本捅不动。”
“那你们躲进山洞,别出去啊。”
“如果躲起来,他们会把山洞震塌,”白翼苦笑,“抓到人,他们就会走。”
宁淼瞪出眼白难以置信,“二十年前,从山洞走出去的人,是你们选出去的?”
“当年,族巫第一个走出去。”
白翼低着头,一字一句说得极慢,“我生着病,族巫说,要用我做神祭。阿父,走出去,替了我。”
白翼闭上眼睛,紧握拳头,“大鹏,吃掉了祭品。阿父他们,什么也没留下。”
“后来,虎河叔做了族巫。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族里有人传,是哥招来了大鹏。”
“阿翼,冰哥......”
宁淼根本不知道如何安慰。
至亲惨死在眼前,自己却无能为力。
“所以我不会走,”白冰的声音透出冷寒,“我要报仇。”
宁淼第一次见识三月星的雪月,巴掌大小的雪花从天而降,气温断崖式下降。
大雪一落三天,到雪月一日,凭借在北方工作多年的手感,体测零下二十度。
山洞口整日烧着木炭,仍然觉得干冷,宁淼无比怀念暖气和空调。
今年有新制的工具,铲雪的速度加快不少,尽管如此,雄性兽人们还是会花去很长时间清理驻地附近的积雪。
宁淼哈出一口白气,搓搓手,接过白翼端到床前的瓷碗,呼哧呼哧喝粥。
“阿翼,冰哥回来没?”
“快了吧,”白翼小心拨弄着火苗,担忧地看看洞外黑沉的天,“那地方不远的。”
宁淼穿上三套兽皮衣裤,帽子,手套,围巾,靴子,全副武装像只小企鹅似的一点点挪到山洞口,天是黑的,地是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