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啊,郁菁,我觉着,你完全不用想那么多的。”
“我就是觉着,这孩子,资质天分肯定不低。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点儿也不想拔尖儿。小小年纪,世故老成,学什么隐士君子,怵了那些个功名利禄。”
“说好听点,叫心性纯良,淡泊名利,没什么野心。说难听点,就是个搞不清楚状况的愣头青,还没意识到这些他厌之远之的东西,对他将来的人生有多重要。”
“我是不知道他学这些个主干,拿这么高的选修成绩,到底是想打好基础呢,还是另有野心。”
“只是,这块材料要是再这么荒废下去,那就太可惜了。不如放到自己身边来,好好调教个一两年,兴许能成大器也说不定?”
葛郁菁叹了一口气:“也就是你,换了我可没这么多耐性。”
洪军有些无奈地笑笑:“你比我还小八岁。”
葛郁菁没出声。
对着夕阳,葛郁菁突然生出了一种无力又渺茫的感觉。
好像洪军的这句话,唤醒了她身上某种沉睡着的记忆。
或许气质更为合适。
有无数次,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实验室,最早到来又最晚离开,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筛选,看文献圈重点。
教书教了快二十年,葛郁菁头一次遇到这种渺茫感。
那是一种手里无物可抓的轻浮,像流水一样飘来又浮去,平静之下,映出了一张张陌生的脸。
——那是她曾经的学生。
似乎彼此之间的联系,到了在毕业论文评定签字的那一刹那,戛然而止。
尔后岁月渐渐把人逼上绝路,记忆像被划拉开的布袋子,裂缝越拉越大,里面的东西零零碎碎,掉了一地。
直到很多年后的同学聚会,才像重新装了柴油的拖拉机,回到一步三摇的正轨之上。
接着又开往下一个目的地。
葛郁菁望着天边跳下地平线的夕阳。
生平第一次,有些忧郁地觉得,自己可能是老了。
……
做人吧,他脸皮厚到一定程度,的确可以刀枪不入。
当景予安这天第五次拉开门,看见江司南一脸人畜无害笑容的时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吧,这次又要借什么。”
江司南咧嘴:“你的荧光照片。”
景予安:“你要我实验结果干嘛?”
江司南:“例行指导。”
景予安:……
指导你妈。
景予安没好气道:“没处理完呢。”
江司南姿态闲适地拉开旁边的椅子,一本正经地搬到电脑显示屏的左手边:“没事,我可以看着你处理。”
坐之前,拍了拍椅子上的黑色皮面,绽出了一抹少年人明媚的笑来,眼睛笑成了一弯月牙儿:“放心,我在你左手边,肯定不会影响你。”
景予安:……
您老两只眼睛瞪得和铜铃一样,你以为我和你心理素质一样吗?
江司南十分贴心地打开了处理界面,比了个“请”的手势。
景予安:……
他是木头他是白菜他是石柱子他是篱笆桩子……
深吸一口气,景予安将视线投向了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