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两个人还是没有去咖啡店,而是绕了趟远路,去学校的奶茶店里,顺了两杯奶茶。
一人一杯,找了学校操场旁边绿荫道上的双人木椅,并排靠坐下来,看着头顶上一片璀璨的星空。
聊天,谈话,茶是必不可少的妙物。
若你想说,有茶润喉,那些字吐出来时,必不会太过艰涩;若你不想说,大可以借着抿茶的功夫,将话一起吞下去,不着痕迹,也不露声色。
而江司南现在要的,是借着泡奶茶的机会,好好捋一捋这些天里,纷繁杂乱的思绪。
“我最开始觉得不对劲,是看到了抗体上的序列号。”
“我一直都有一个习惯,我每拆一管新抗体,用的时候,除了会看一下抗体名字以外,也会习惯性地记一下它的序列号。”
“我那个小冰箱里抗体多,有些用来做Western,有些做组化,我要是不记序列号,很容易搞混掉。”
“所以我一直都有记序列号的习惯。”
“只是……我不太清楚这序列号上每个数字的具体含义。”
“我也是后来,才从你楚师兄哪里了解到的。他学的是生物信息学,对这一块比较熟悉。”
“你之前说,你有找朋友去了解,那么你也一定了解了一下,那些数字的含义吧?”
景予安咬着吸管,点点头。
江司南继续道:“那天其实是个误会,我去楼下拿抗体的时候,粗心大意,拉错了抽屉。”
“我阴差阳错从你手里的那支抗体,编号是以‘697’开头的,我记序列号的时候,当时就觉得很奇怪。后来听你楚师兄讲了,才知道,这不可能是在15年年底之后生产的抗体。”
“我也问过了四楼负责试剂保管抗体的老师,对于抗体,他们的习惯是,会先派发生产日期靠前的抗体。两年前的抗体,又是常规抗体,日常实验都会用到,基本上不可能留到现在。实验室也不可能放着这种明显就过期的东西不处理。”
“所以,我当时看到‘697’开头的抗体时,觉得肯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景予安眯了眯眼,盯着他的面部表情,不肯放过其中的任何一个细节。
“那你是怎么怀疑上的张文杰?”
“在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去之前,你曾经看到他鬼鬼祟祟进过实验室?”
江司南摇头,“不是。”
“那天晚上,我是第一次看见他进实验室。”
“之前,我怀疑过好几个人,他甚至都不是嫌疑最大的那个。”
景予安见他眼神飘忽,又要开始扯别的,匆匆打断道:“别的先不说,我只想知道,你是怎么盯上他的?”
江司南整理了一下思绪,才继续道:“你还记得,之前我和你一起在楼下细胞房的时候,我都有帮你写出入登记的习惯吧。”
景予安回忆了一下,确实有这回事,点点头:“记得。”
“那个时候,我总是会习惯着顺带扫一眼上面其他人的名字。”
“当中有一个名字,笔迹特别丑,呆呆傻傻的,和小学生一样,我印象特别深刻。”
景予安:……?
总感觉,有种淡淡的装逼气息。
行了,我知道你字写得好。
“那个名字,就是‘张文杰’。”
景予安:“这和抗体有什么关系?”
江司南:“起初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你还记得那次我和你一起切了三只老鼠的脑瘤,第二天我在实验室不告而别的事情吗?”
“我隔天早上还给你打电话来着。”
一提这个,当日的起床气好似还没有消散干净,景予安语气十分不善:“记得。”
“其实那天,晚上我就连夜赶去了江北,根本不是第二天早上去的。”
“也不是去什么农家乐,而是去了江北药物实验中心。我给你带回来的油焖笋,就是老徐的拿手好菜。”
“我那天去,为的,就是这次的‘七雾花事件‘。”
景予安恍然大悟。
“怪不得,你手机没有信号,也不回我消息。”
“怪不得,这次去你可以这么快就找到问题的源头。”
“菌落的事情,你也是一早就知道了吧?”
江司南点点头:“没错,那次去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只是没跟老魏讲。”
“可是,你还是没说这和张文杰有什么关系。”
江司南:“正要说呢。”
“七雾花上的菌落,很像是我之前,在我们生物基础实验室那里,正在研究的某种细菌,我就猜想,是不是有人进了生物实验室之后,没有及时做无菌处理,跑到了我们的药棚里,造成了杂菌污染。”
“所以,我当天晚上没回来,瞒着老徐和老魏,连夜偷偷查了所有大棚的出入记录。”
“结果,我没有发现张文杰的名字,却发现了他的小学生笔迹,写的是‘许浩文’的名字。”
景予安皱眉,“你是说他冒用他人的名字,进了我们院的药棚?”
江司南摇头,“不是我们院的,是生科院的药棚。”
“那里种的都是珍品兰花,适合在南方湿润环境底下长的植物。南方环境又热又湿,大棚里还闷,兰花的叶片表面,自然不可能裹着厚厚的脂类物质。”
“而据我所知,那种特殊的细菌,只会特异性分解脂质并利用。兰花叶片上的脂质,根本不能满足它的生长所需。所以即使生科院的大棚里面被污染,也很难形成那种类似于七雾花上的黄斑。”
“但是很不凑巧的是,之前江北中心正在造地铁,挖隧道的时候,水管被挖断了,抢修了两天才好。”
“整座实验基地的滴灌设备都需要依靠自来水,没有自来水的时候,只能依靠老徐他们组织当地的农民,人工灌溉。”
“我猜想,那些菌落应该就是趁着这个机会被散播出去的。”
“‘张文杰’和‘许浩文’,两个人大男人可不会和我们俩一样,互相帮着对方签名。而且前前后后,两人也不曾一同出入过,不存在谁顺手帮谁签名的事情。所以,细胞房的出入名单,和生科院的名单上,必然有一个人,签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许浩文我不了解,张文杰却是你的直系师兄,孰亲孰远,自然张文杰是头号怀疑对象。”
听完这整个逻辑链严密的故事,景予安不由得重新认真打量起眼前这个男人来。
以前只觉得他皮囊好,没想到脑子居然也是个非人类。
仅仅只凭两道相似的笔迹,便能前前后后联系起来这么多东西。
我该说他多智近妖呢,还是闲得蛋疼呢?
“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你才会联想到我抗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