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黑龙会,华城平静了不少。
唐斯像往常一样,去值班。
此时正值初春的雨,下的缠绵,难以分舍。
小茉莉将伞递给唐斯,浅笑道:“路上小心。”
瞧着妻子纯净的脸庞,唐斯忍不住吻了吻,深情道:“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夜宵回来。”
小茉莉想了想,回道:“如果芙蓉记还卖板栗糕的话,给我带点就行了。”
“好!”
唐斯有些发愁,他不愿去巡逻,他就想好好抱着小茉莉,看窗外雨景。
自从娶亲后,唐斯也收了心,不再流连赌坊,一到了休息的时候,也不和弟兄们喝酒划拳,就想着能赶紧回家见小茉莉。
连巡逻队的人都忍不住嘲笑唐斯。
但唐斯不以为然。能有个人在家里,一直被自己这般惦记着,只要一下班,就奋不顾身地立马回家的感觉,简直太好了。
临近黄昏时,雨才停。
小茉莉提着篮子,准备去买点儿菜,顺便问下大夫,自己最近是不是得了病。
大夫为小茉莉把完脉后,恭喜道:“是喜脉!”
听到喜脉,小茉莉先是呆愣了一下,后又脸颊发烫。
满眼的不可置信,又格外惊喜,难不成这就是当母亲的滋味?小茉莉摸着自己的肚子,最终甜甜地笑开。
唐斯喜欢吃炒竹笋,还喜欢吃烧茄子,还有肘子。
小茉莉弯着眼睛,笑的格外灿烂。
她要做一大桌菜,然后告诉唐斯这个好消息。
“大娘,给我装一点茄子。”
小茉莉弯下腰,挑选着茄子,只见她粉白的脖颈,在雨后的黄昏里,显得分外动人。
忽然,余光瞥见一个人影。
小茉莉手一顿,这人…有些熟悉。
官府内,唐斯换好衣服,巡逻队的人喊道:“二哥,喝几盅?”
只听另一人打趣道:“喝什么?嫂子在家等着二哥呢!”
唐斯笑了笑,挥挥手道:“我先回去了。”
提着买好的板栗糕,唐斯打开家门,却发现屋里空无一人。
“小茉莉?”唐斯点亮烛火,在屋子里到处寻找着。
确认屋子里的确没人后,唐斯慌乱了,连忙跑了出去。
直至寅时,小茉莉的尸体才被巡逻队的人,从江里捞了出来。
“节哀!”巡逻队的队员说完,不敢打量唐斯神色。
小茉莉的尸体,已经被泡肿,唐斯颤颤巍巍地来到跟前,双脚发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童合欢想要去安慰唐斯,却被巡逻队的人拉着,示意她不要过去。
眼前的唐斯,六魂无主,只微微张开嘴,满脸悲痛。只见他木讷的抱起小茉莉,轻声道:“小茉莉,快醒醒,我们回家吧!”
唐斯不敢相信怀里的这具冰冷的尸体是小茉莉,是他的妻子。
天色趋近鱼肚白,唐斯已经抱了小茉莉近乎两个小时,围观的人来了一批,又走了一批。
这时,只听围观的人中,有人说道:“可惜了,她肚子里还有个孩子。”
闻言,唐斯抬头,眼里充满震惊。
只见唐斯直直地盯着说话的那人,声音带着颤抖的悲痛:“你说什么!”
那人正是药铺为小茉莉把脉的大夫,因要出诊,所以才在码头上遇见。
见唐斯是她的男人,大夫便回道:“昨日下午,她来到我的药铺,说她犯晕,不想吃东西,还一直吐。然后我把出是喜脉,她当时还很开心,哎,真是可惜!”
一瞬间,唐斯的世界崩塌,整个人失魂落魄,不知所以。
他失去了所有,小茉莉,还有孩子。
“啊!!!”
唐斯仰天长啸!
好不容易,他好不容易才建了一个家,得到一份温暖,为何要夺走他的幸福!
小茉莉,他的小茉莉啊!
世上再无懂他的人!
唐斯抱起小茉莉,一步一步,走的艰难。他以为,会让小茉莉过上好的生活。他以为,一家人可以幸福美满。
“穷奇…”唐斯头靠着小茉莉冰冷的脸,眼神逐渐露出寒意。
将小茉莉葬在屋后,唐斯抱着墓碑,始终都是失魂落魄的模样。
以前他从河里捞出过死人,那时的他,是一个陌生人的角度,不带有任何情感。所以那些人的悲哀,他几乎都略过。
有时候他在想,生死很平常,他无法理解,那些要说随死者而去的家人。
今日,抱着小茉莉的尸体,唐斯才体会到,原来真的有种悲伤,叫做随爱人而去。
心,密密麻麻的疼。
看来,穷奇是想让自己体会最爱的人离开身边的苦痛。
唐斯眼角一滴泪落下,随后像个孩子抱着墓牌,哭了起来。
这世界没有了小茉莉,都没有了色彩。
他该怎么办?
华城又开始下起了雨,淅淅沥沥,没有两三天,地面干不了。
而夏城这处,春光明媚。
代阿娇打量周围,然后对韩欢道:“韩大哥,这条河是从上面的峡谷流出,是山林深处,我们顺着溪流而下,应该就能找到出口。”
韩欢点头。
瞧了眼代阿娇,红姑不禁道:“小师妹,别以为你救我一命,我就会念你的恩情。”
代阿娇仗着有韩欢在,便上前同红姑并肩道:“师姐,方才我说我知道你的秘密,但其实我不知道。因为我知道的秘密,不足以让你如此生气。我听师父说,你为了不被祭祀,便杀了老族长,然后逃走了。其实不止这个,对吧?”
红姑停住步子,眸色深邃。
不再多谈,代阿娇转头对韩欢道:“韩大哥,你喜欢吃鱼吗?若是我们今晚走不出这林子,我给你捉鱼可好?”
闻言,韩欢轻笑,眼前这女子很特别。
一般来说,女子落入山崖,不是惊慌失措,就是嫌弃厌恶周围的潮湿环境,但娇娇姑娘,似乎很享受。
红姑自然知道原因,代阿娇曾在懂山待过,又拿到了那三样宝贝,自然能适应这里的环境。
不过,红姑不知道的是,这只是原因之一。
更多的是,韩欢的存在。
韩欢给代阿娇的安全感,不断蔓延,铺盖过座座山峰,与天边云彩相辉映。
华城,唐斯收拾行李,一旁的童和欢,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要去哪?”
“唐门。”
唐斯面无表情的收拾行李,他一定会找到穷奇,然后杀了他,为小茉莉和孩子报仇。
然后他再跟着小茉莉离开,反正没有小茉莉,接下来的人生,都是行尸走肉。
孤单的日子,他过了二十几年,虽说一个人,能活下去,但两个人更好。
这便是非她不可的原因。
天色一黑,山林便沉睡下来。
代阿娇烤着果子和鱼,脸都被烤的红彤彤。
这些野生的果子,酸甜十足,可以放在鱼上,为其调味。
盯着火光,代阿娇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想着什么。突然,代阿娇的眸子一亮,转头道:“韩大哥,为我们唱个曲子吧!”
周围一片寂静漆黑,韩欢不明白代阿娇为何想起这茬来。
红姑支着下巴,笑道:“你还会唱曲子?”
“关口韩将军,善武,亦善乐。”代阿娇说起这句话时,满脸都是光芒。
韩欢不免笑道:“你从关口听的?”
代阿娇点点头。
不再扭捏,韩欢大手一摊,问道:“那好,想听什么曲?”
被韩欢这般沉静地盯着,代阿娇脸色泛红,她突然觉得这样有阅历、声音又低沉磁性的男人,很有魅力。
但想起韩欢未过门的妻子,代阿娇燥热的心思不免被吹散几分。
“就唱《野有蔓草》吧!”
代阿娇垂眸,想起钱渊说,当初韩欢牵着烈马,漫步在广阔的草地上,远处天湛蓝,云朵白,牛羊成群。
而韩欢唱着《野有蔓草》,一脸深情。这才俘虏了江卿卿的心。
橘黄色的暖火,烤的代阿娇心事透明。
红姑余光打量着代阿娇,心里在揣度着什么。
而韩欢只是听到曲子的名时,稍稍一愣,随后便单手搭在膝盖上,手指敲着节拍,缓缓唱道:“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许是这样静谧的夜色,让韩欢忆起了从前和江卿卿在一起的时光。
江卿卿很像玉兰花,清冷高雅。
自马贼抢了江卿卿,而他救起江卿卿的惊鸿一面起,他便对这个柔柔弱弱但美丽善良的女子上心了。
可是最后,自己也未能治好她。
韩欢眸中难掩失落,声音也渐渐添了几分伤感。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一旁的代阿娇,望着火光,开始失神。
韩欢唱的每一个字,都怀着对他亡妻的想念,自己根本入不了他的心。
是该继续追逐,还是就此放弃,代阿娇不知道。
彩云追月,一场白忙活。
蓝黑色的夜空上,垂下点点星光,韩欢的歌声,悠悠长长。
上半夜韩欢值班,下半夜代阿娇强迫自己醒来,睡眼朦胧地对韩欢道:“韩大哥,你先睡会儿吧!”
韩欢摇头,用枝条拨弄着柴火,笑道:“你再睡会儿吧!”
“我已经睡够了,该你睡了。你若是睡不着,就同我讲讲话吧。”代阿娇说着,靠近了火堆,抢过了韩欢拨弄的枝条,开始坐在火堆旁。
韩欢见代阿娇困的直打哈欠,还如此坚持,心里暗自笑道:这小姑娘,真是有意思。
于是两人并肩坐着,一同看着慢慢燃尽的火光。
“韩大哥?”
“嗯?”
代阿娇抱紧自己,沙哑着嗓子开口道:“听钱圆圆说,江卿卿很美,就像误落凡间的仙女。”
“不错。”韩欢坦率回道。
哎,代阿娇心里叹了一口气,曾经沧海难为水,韩大哥心里有白月光江卿卿,定再也瞧不上其他女子。
就跟她年少初见韩欢,便动心的道理是一样的。
就算云容这般风华无限的贵族公子哥儿在自己面前,她都能把持住心。
人生真的是,不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