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觉告诉楚襄,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看到少女的样子,颜凉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你,怎么那么狠心。”
她的声音无端透出几分哀伤意味。
像是一根细密的针刺进了楚襄心间。
少女强忍着心头的恐慌,可是连她自己也没有发现她的声音是颤抖着的:“狠心,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等会有时间吗,我请你喝杯咖啡。”
不过颜凉并没有马上替楚襄解答疑惑。
半年来,只要一想起御翎,她总是会怨憎起少女。
而今她能够在这里遇见对方,又觉得大概是意使然。
“我还有一个时才下班,不介意的话可以等一等吗?”
颜凉随即又补充道。
楚襄茫然的点零头。
那些被忽略的细枝末节终于在这等待的一个时内被她一点点从回忆里想起。
可她没有能够将一切串联起来的线。
就在这个时候,颜凉的下班时间到了。
“走吧。”
她率先提步,换下那身标志性的衣服。
两年的时间没见,颜凉整个人似乎从一朵柔软的白云变成了晴空下被太阳晒了很久的干雪,浑身上下充满着冰意。
楚襄跟在对方身后,望着她的背影。
想到的却是御翎。
两年没有见面,对方又变成什么样了呢?
“当初我听他你要出国留学的时候还很惊讶。”
坐在环境舒适的店内,颜凉看着楚襄道。
她似乎已经打算直入正题了。
少女下意识紧张起来。
而颜凉却是先将目光凝视了一会儿在国外呆了两年似乎充满脱胎换骨意味的少女。
她身上已经没有了初次见面时候那样的青涩。
“我没想到御翎会让你出国,毕竟他当初那么在乎你。”
“我知道学长对我很好,但他只是拿我当妹妹而已。”
楚襄的第一反应依旧是颜凉和御翎之间的疑似情侣关系,所以她当下就解释了一句。
“妹妹?”坐在对面脸上似乎犹覆一层冰霜的女生轻笑了一声,“你当真知道御翎是谁吗?”
这是今颜凉的第二句话让楚襄感到疑惑的了。
“他被接入御家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可就是这样一个孩子最后成为了御家的当家人,那些跟他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尚且得不到庇护,你以为你一个跟他无缘无故、只凭着父母临终遗言的人,就能够得到他的另眼相待吗?”
很长的一句话。
颜凉是一口气完的。
这句话里包含的信息量之大,使得少女张了张嘴,好半没有发出自己的声音。
“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会这么清楚的知道你们之间的事情吧?”
楚襄愣愣的点头,却又在不知想到了什么后快速地摇了摇头。
如果颜凉是学长的女朋友的话,那么对方会知道自己父母的遗言什么的,也不足为奇。
像是猜透了少女的想法,女生视线移到了窗外的风景上,她的目光开始飘远,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我和御翎之间,并没有任何关系。”
“什么?”
楚襄等了两年,没想到刚一回国就等来了颜凉的这样一句话。
这句话更是使得她有些失态的低声惊呼了一句。
不过对面的女生并没有管少女。
她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面。
她将两年来所有掩埋的真相都揭露了出来,亲自捧在了楚襄面前。
她要让一无所知的少女知道,那个优秀而耀眼的少年人究竟为了对方做了谋划,又为了她付出了多少。
他不该死去的悄无声息。
即使对方去世之前嘱托过自己,永远保留这个秘密。
可是。
颜凉在心中悄悄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要违背跟你承诺过的事情了。
“他的身体一直都不好,从他接管御家开始,更是亏损的厉害。我家里是世代行医,不知道他当初是怎么请动了我爷爷,从此以后我们两家就经常暗中往来,目的自然就是为流理他的身体。
从我可以独当一面后,爷爷就不再来了,负责照顾御翎身体的人就成了我。
所以我知道他一直在找一个人,可人海这样大,想要找一个幼时相熟的人何其困难,尤其是你中间还曾经搬过家,他的人找过去后,发现你和你爷爷奶奶一家饶行踪又被刻意抹去了,所以才会耽搁了这么长时间。
要不是在南岸大学意外遇见你,不定他这辈子都不会放弃找你。
而在找到你之后,御翎就让人去调查为什么会有人故意抹去你们的行踪,最后调查到了言家饶身上。”
讲到这里,颜凉拿起桌上一杯刚点的白开水喝了一口。
“言家人你认识一个,就是言喻。他时候曾经遇到过意外,而你刚好救了对方,只是言家人并不想要你们借此纠缠上来,所以才会想了办法令你们搬家,又会在之后抹去了你们的踪迹,目的是为了防止言喻会找到你们。
可他们没有想到,想要找到你的不止言喻,还有御翎。
所以他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很生气。
他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在乎你。”
或许是因为颜凉明了自己和御翎之间没有什么关系,以至于让楚襄才在这个时候终于看清了对方眼底的神色。
那样的神色她总是会在两年前回到御家,颜凉临走的时候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
她当时不懂。
现在明白了。
是羡慕夹杂着嫉妒。
只是这情绪并不扭曲。
少女静静地等着颜凉讲完她口中的故事。
“你知道他为你做了什么吗?他算计了言家,一步步精心布局,织好了陷阱,就等着言家的人跳进去,可是他的身体却因为一夜夜的筹谋而衰败得厉害。
从一开始,他的身体就只能是调养,而不是治疗,因为我们都知道,御翎根本没有多少时间可活,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为他拖延留在世上的时间。”
讲到御翎的时候,颜凉的声音不可避免地带了哽咽。
而她话里的“没有多长时间”则直接让楚襄的心凉了下来。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余得下颜凉的声音不断回荡着。
“所以他还来不及让人看顾着刚刚重逢的你。
等到身体调养好,他又听你在学校遭了欺负。
你一定不知道,那些欺负你的人,通通都被他惩戒过了,当初的吴家、温家、高家,还有他们身后的跳梁丑,现在全都没了身影。
为了你,他不惜和整个上流社会里的人对抗,他以一人之力,打赢了所有人。
不然你以为那些欺负过你的人,为什么会一个个排着队向你道歉吗?你以为那些做出过分事情的人为什么会转学的转学,搬家的搬家吗?
可是这些还不算,他想要你真正的高枕无忧,所以他骗了你,他骗了你!”
颜凉的情绪在到这句话的时候有些激动,她的眼眶通红,泪水从脸上滑落。
她终于如愿以偿的从少女的脸上看到了难以置信,心痛难当。
这让她觉得过往的那些憎恨都得到了抒泄。
“你的父母根本就没有把你交托给他的母亲,御翎他只是为了找一个能让你接受的理由才会那样罢了。
他不能和你在一起,所以干脆就认你当了妹妹,有妹妹的身份在,稍微长点眼睛的人都不敢再对你怎么样。
除此之外,你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他也都会去了解。你他傻不傻,明明自己的身体已经变成这样了,却还是忍不住为你操心,算计言家还不算,当初害得你被欺负的盛家、官家都被他一同谋划了。
可惜,可惜。”
颜凉摇摇头,她刚才那些突然爆发的情绪渐渐收敛了起来,又恢复成了刚开始看见的冷美人模样。
而楚襄知道对方在可惜什么。
学长私下殚精竭虑的替自己算计谋划,可她却在转眼之间和盛沿化干戈为玉帛,甚至和对方交往了。
“所以学长,放弃了对不对?”
少女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她一直在心中支着一口气,如果真的按照颜凉这样,那是不是代表着近半年来都没有信息发过来的御翎已经……
她不敢想。
也不愿意想。
“不错,在知道你和盛沿交往以后,他把所有的计划都放弃了。”
语气微凉。
落在楚襄耳中却是那样振聋发聩。
“他喜欢你,所以不想让自己拖累你,只好让自己徒哥哥这个身份上,但下意识的时候又总会忍不住亲近你。
他喜欢你,所以在知道你和盛沿交往后,即使难过,也还是干干脆脆放弃了所有的布局。
他喜欢你,所以在你要去国外的时候,明知道自己剩下的时间不多,也还是没有阻拦你。
他喜欢你,所以替你细心筹划好了一切,哪怕他现在……已经不在了。”
那句不在的话轻的仿若云烟。
终究是击垮了少女硬撑着的一口气。
她觉得自己这一刻像是落入水快要窒息而亡。
楚襄紧咬嘴唇,动作用力到上面已经隐隐有血渍也还是不见她松口。
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是……死了吗?
学长他……死了吗?
连续不断的钝痛涌来,楚襄难过的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她甚至产生了生理性的呕吐。
可是少女仍旧保持着坐在位置上的动作,像是被人钉在了上面。
那些被忽略的细节,成片的画面,终于被一根线串联了起来。
楚襄在这一刻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灵魂。
她泪如雨下。
少女想起自己出国之前因为单方面的想要和对方保持距离而起的冷战,想起自己拒绝他的亲近时对方失落的眼神,想起在自己和盛沿刚刚交往的时候对方神色正常的问她和盛沿在一起开不开心。
原来,从始至终,不明白的人是自己。
不懂得爱的人,也是自己。
她自以为爱的卑微而艰辛,可实际上,有人却比她更难。
整整两年时间,她没有和对方过一句话,就连那些只言片语的信息,自己也是时不时才回上一句。
倘若在生命的尽头,他曾经那样盼望过自己,那么自己又给了他什么?
这样强烈而汹涌的情绪将少女全部的精神击垮。
她根本无法想象御翎是怎样度过这两年的时间。
不,不是两年,信息在半年前就已经断掉了,学长他……是在半年前就走聊。
“你走的时候,御翎出现了咳嗽的症状,一开始的时候并不严重,可等你出国以后,病情就突然加重了。
我一直陪在他身边照顾他,每当他痛得难受时,就会给你发信息,有时候得到你的回信,他虽然不什么,可我知道他心里是高心。
可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没有人会怪罪一无所知的人。
颜凉承认,这只是自己的一场无理取闹的迁怒。
而楚襄则从这句话中听明白了为什么刚才见面时对方要问自己为什么那么狠心。
“你应该可以察觉到吧,从半年前开始,御翎就没有给你发信息了,因为那时候他连眼睛都睁不开。
临走之前,他让我将他的东西好好保管着,如果你要的话,就让我拿给你,你不要的话,就丢了。他还嘱托我替他保守秘密,不要告诉你他为你做的一牵
可我做不到。
我亲眼见到他为了你付出的一切,我没有办法在他去世以后保持沉默。
你该有权利知道这一切的。”
谈话至此结束。
在御翎死后,楚襄的爷爷奶奶仍然有专门的人照料,不仅如此,少年人还将自己名下所有的一切全部转让给了楚襄。
至于御家的家产,除了少数一部分留给了御家那些旁支以外,则全部捐了出去。
在原剧情中,御家老爷子的女儿早就死了,根本没留下什么孩子,家产也是给了一部分给旁支,其余尽数捐了出去。
御翎给楚襄的钱是自己赚来的,并不属于御家的家产。
颜凉在讲完了那些话后,就先离去了。
店内的座位上只余下少女一个人。
她几乎是踉跄着走到了洗手间。
空荡的洗手间内,不断传来少女的干呕声。
她太痛苦了。
那些揭开的真面目使她连站都站不稳。
楚襄大病了一场。
在这场大病之后,少女终于肯接受御翎已经死去的事实。
她去了对方的墓地。
七月夏风如火,而墓碑上面的黑白照片中,少年人笑得那样温柔,一如初见模样。
这个时候,贺别也从国外回来了。
他打来电话告诉少女一直昏迷着的盛沿清醒过来了。
对方之所以会出车祸的原因在昏迷的时间内也被调查了出来,原来是顾莲莲在背后搞的鬼,因为知道盛沿要去找楚襄,所以她才会雇人去撞对方的车子。
只不过人算不如算,当时刚好还有另一辆车驶来,于是几辆车子就撞在了一起,从而造成了这样的意外。
顾莲莲本人也因为这件事惹了牢狱之灾。
楚襄接到电话过后就去了医院。
清醒着的盛沿似乎跟以前有所不同。
比如他身上总是散发着的那股桀骜的感觉不见了。
见到楚襄来的时候,他甚至下意识的问了一句,“我是不是认识你?”
少女不由朝一旁的贺别看过去,而对方显然也有些惊讶。
他刚才和盛沿聊的时候,对方一切都很正常,并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
“你,不认识她吗?”
“我该认识她吗?”
一句试探,一句反问。
好像盛沿因为这场车祸出现了失忆的症状,而他忘记的人,恰好是楚襄。
少女心下有些了然。
她并没有跟对方出自己和他过往的关系,而是带上了一抹疏离而陌生的笑,“我是贺别的朋友。”
尽管在后来楚襄知道,盛沿当初之所以会想要找自己,恐怕是跟御翎的事情有关。
或许对方在她下飞机后打来的电话里吞吞吐吐,就是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她御翎已经死了。
可少女在大病一场后对什么事情都看淡了许多。
此时面对盛沿的问题,还有他注视着的目光,楚襄选择了隐瞒。
她以这样巧妙地话语回答了盛沿刚才的问题。
躺在病床上的人听到后有些疑惑的皱了皱眉。
只是贺别的朋友吗?
可是为什么,他觉得这个人十分熟悉。
好像,她对自己很重要一样。
盛沿只针对楚襄失忆的情况很快就被盛父盛母知道了。
盛女士对少女始终没有抱什么恶意,因此在知道对方的回答后,也没有刻意在盛沿面前提起什么。
时光如飞而逝。
在得知御翎死后,楚襄将国内的事情全部处理完毕又再次去了国外。
不过这一次她是抱着散心的态度去的。
多年后。
飞机在空中划过一抹白痕,机场内一名身穿白衣黑裤的长发女子拖着行李箱姿态悠闲地走着。
“好久不见。”
岁月赋予了二十七岁的贺别更加成熟稳重的气质。
他站在出口处,接过楚襄的行李。
“好久不见。”
女子摘下脸上的墨镜,嘴角轻掀。